相亲鄙视链
何盈不确定刚刚邵世佳有没有看到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戴上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检票开始,邵世佳背起包汇入人流之中。
何盈故意拖延了好一阵才检票进站,心里暗自祈祷着不要和他坐在同一车厢。
可老天爷似乎没听到她内心的呼喊,等何盈拎着包找到她和闫蓝的座位时,发现邵世佳正巧坐在过道对面,他仰靠在椅背上,正在闭目养神。
何盈心思一转,抢先坐在靠窗的位置,故意打个哈欠,小声对闫蓝说:“闫姐,我好困,先睡一会儿。”
说完,她迅速把外套往头上一罩,一动不动地开始装睡。
闫蓝坐在何盈和邵世佳中间,本想借机再把鹊桥搭起来,可无奈牛郎和织女只顾着闷头睡觉,一路上悄无声息,没有给她半点开口的机会。
快到站时,邵世佳终于醒来。他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伸个懒腰,却猛地被人拽住胳膊。
“小邵,你可算醒了。”闫蓝有一箩筐话要说,“你是不是也去参加经济论坛?”
邵世佳刚点了点头,闫蓝就兴奋地念叨起来。
“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啊!我也去青岛,还有小何,就是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和我一起出差。你们正好有机会接触一下。”
“何盈?”邵世佳微微挑眉,目光投向闫蓝身旁那个罩着外套的不明生物。如果他没有看错,在闫蓝提到她名字的时候,那坨东西分明抖动了一下。
笑意爬上邵世佳的嘴角:“好呀,都听闫姐的。”
何盈抖得更厉害。
她悄悄把外套掀开一条缝,慢慢移到眼下,正打算看一下外面的情况,视线却不其然与邵世佳对上。
他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乌黑的眼珠盯着她,像老鹰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何盈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唰”的一声,又把外套拉到头顶,继续装睡。
出站後,闫蓝听说邵世佳和她们住在同一间酒店,更是直呼有缘,非要同打一辆出租车,说是路上有个照应。
何盈没办法,只好继续装作睡意未消,在出租车上紧闭双眼,听着闫蓝和邵世佳大聊特聊,几乎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刨个干干净净。
邵世佳是福建人,说话时带点含混不清的尾音,轻轻软软的,像一把小刷子在何盈耳旁来回扫过。她听着听着,竟然真的睡意上涌,往闫蓝肩上一倒,昏昏沉沉地陷入梦乡。
闫蓝聊得兴起,感觉自己肩膀忽然一沉,转头一看,何盈嘴巴微张,像只猫似的打着呼噜,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她心头一阵无力,合着自己在这卖力打探消息,何盈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着的是哪门子急啊!
“小何大概是昨晚没睡好。”闫蓝转不好意思地冲邵世佳笑笑,却看见他正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何盈的睡颜,闫蓝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再次兴奋地涌动起来。
以她金牌红娘的直觉推断,这门亲事,能成!
酒店是提前订好的,到达时已近深夜。
办好入住,何盈像是突然打了兴奋剂,拎着行李转身就往电梯走,像身後有狼在追似的,一溜烟儿就钻进电梯里,任闫蓝怎麽叫都不回头。
进房间插上电卡,何盈总算松口气,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时,闫蓝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
“小何,不是我说你,刚刚你的表现太没礼貌了。”闫蓝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苦口婆心地劝道:“小邵条件是真的不错。硕士研究生毕业,和你年纪差不多,又是独生子。要不是因为被前女友蹉跎了七年,怎麽会耽误到今天?”
何盈垂头不语,紧紧攥着手里的充电头,金属插头抵在柔嫩的手掌心上,硌得生疼。
闫蓝的意思她明白,不就是说以邵世佳这样的条件,配她还不是绰绰有馀?
何盈心里清楚,多子女家庭一向是相亲鄙视链的底层。像她这样父母离异,生父还对她不闻不问的单亲家庭,更是底层中的底层。
当她还是个没桌子高的小姑娘时,就有别有用心的大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阴阳怪气地教育她:“盈盈,你是没爹的孩子。和茜茜不一样,你以後得懂事,得听话,要照顾妹妹,孝顺父母,才对得起你爸爸对你的照顾和包容。”
当时,何盈还不懂为什麽自己和妈妈姓,而钱茜茜就和爸爸姓。後来长大了,这样的风言风语也听得多了,何盈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和钱茜茜不一样。
尽管爸爸对她和钱茜茜一视同仁,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可她就是能分辨出那些藏在一颦一笑里细微的不同。同是犯错,爸爸的责骂总会落在钱茜茜身上,他会亲昵地戳着茜茜的额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调教训着自己不听话的宝贝女儿。而对何盈,只是一句淡淡的“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
为了得到爸爸的夸奖,何盈努力扮演着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孩子,可奇怪的是,就算她再优秀,那道充满爱意的目光从不会落在她身上,它只会长久地注视着钱茜茜,哪怕她调皮捣蛋,任性妄为,学习成绩时常在及格线上苦苦挣扎。
就算是後来爸爸生病去世,钱茜茜也成了没爹的孩子,也终究和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