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与奶狗
“我是你的忠实读者,多年前,曾侥幸有过一面之缘。”
胡连舟摘下口罩,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何静文在记忆中翻找许久也没有结果。
“十多年前的旧事,不记得也是正常。”胡连舟微微一笑,没有丝毫不悦。
何静文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讪讪地转过头去。
沉默在治疗室内悄悄蔓延,暖烘烘的烤电灯照着後腰,不一会儿,何静文额头便沁出一层细汗,又热又躁,浑身的不自在。
她想起两人在中医馆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她只当胡连舟是医生,对他只有信任和尊敬,初次见面便大喇剌地掀开衬衫趴在按摩床上,牛仔裤也褪到腰部以下,大片肌肤裸露,在初秋的微风中微微颤抖。
胡连舟温热的手贴上来,顺着经络和穴位按摩揉捏,力道适中,手法精准。她又痛又爽,紧咬双唇,发出细细呻吟。
等他按到腰际时,酸麻冲击,何静文忍不住尖叫,像只毛毛虫似的,拱着身体向前逃离。可又被他握着腰拽回,找准穴位,像个刽子手似的冷酷地按了下去。
那时,他是医生,她是病人,这一切都自然合理。
可如今,身份转换,他变成她的读者,那些尖叫和呻吟,每一次想起,都让她尴尬到脚趾蜷缩。
吧嗒一声响,烤电灯熄灭,这短暂又漫长的三十分钟终于结束。
何静文故作镇定地从床上缓缓坐起,她不知道胡连舟有没有看她,但她还是竭力保持着体面和优雅。
可这表面上的镇定还是在下一秒破功。
下床的时候,何静文再次绝望地发觉,无论自己如何把腿伸长,都没有办法勾到那双该死的鞋子。
她像一只圆规一样,以床为圆心,徒劳地在地板上画圆。
胡连舟沉默向前,拎起她的运动鞋走过来,放在她的脚边。
“谢谢。”何静文抿着唇道谢。
她弯腰不便,穿起鞋来简单粗暴,脚尖探进去,再使劲儿把脚後跟塞进去。可偏偏急中生乱,脚是塞进去了,鞋舌却也跟着卷起,团成一团,硌在脚背上。
她没办法,只好僵着脊背,像个动作迟缓的木偶人,一点点试探着角度,缓慢弯腰。
“我帮你吧。”一旁的胡连舟看不下去,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脚背探进鞋里,轻轻一勾,便将鞋舌翻了过来。
隔着棉袜,何静文依旧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节在她脚背滑过的感觉。
“伸脚。”
胡连舟拿过另一只鞋,一手握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顺势把鞋套上去,使劲儿一拽,鞋就穿好了。
何静文一张俏脸烧成天边瑰丽的云,她忙不叠地收回双脚,束手束脚地站在床边。
反倒是胡连舟,他坦然起身,叮嘱道:“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记得穿方便穿脱的鞋子。”
“嗯,谢谢胡大夫。”何静文应了一声,这双运动鞋还是乔杨当时帮她挑的,舒服是舒服,鞋口确实紧了些。
她拎起挎包,推开治疗室的门,正要走出去,又听身後的男人说话。
“有个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你?”
“啊?”何静文懵然回头,“什麽事啊。”
“也没什麽,就是想问问你,当初谢天纵中箭落崖,究竟死了没死?”
男人微微一笑,原本平平无奇的脸此刻竟添了些奇异光彩,耀得何静文心头也为之一颤。
出了中医馆,何静文拐进旁边的商场里,她打算再挑一双运动鞋。
路上,她给乔杨发微信:
“你上次带我去买的鞋子是什麽牌子?我怎麽没在鞋身看到logo?”
消息刚发出去,乔杨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姐姐,你是要买鞋吗?你在哪里啊,我陪你去买!”
何静文笑了笑:“我在滨江道这边的商场。你告诉我牌子,我自己挑吧。”
“别呀。就算是同一个牌子的鞋,不同的鞋型舒适度也不一样,你等着,我就在附近,马上过来。”
仿佛害怕何静文的拒绝,话一说完,乔杨便急忙挂断电话。
他来得确实很快,何静文点的咖啡还没做好,他就气喘吁吁地赶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似乎是一路跑来的,他满头大汗,连T恤都湿透,贴在年轻的身体上,虎背蜂腰一览无馀。
何静文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正好咖啡做好,她支使乔杨去端。
她的是万年不变的冰美式,给乔杨点的却是加奶加糖的冰拿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