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齐熠记得,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喜欢画画,常常在皇宫的花园里坐上一整天。他偶尔会从花园中的那条长廊走过,状似不经意地偷看画上的内容,然後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
那一团团色彩描绘的根本不是皇宫里的花草树木……那到底是什麽?
齐熠去询问他的母亲,帝国的皇後。皇後是一位很和蔼的女性Omega,她对每个人都很亲切,故而还算能和先皇後的孩子说得上话。于是她去询问了那个孩子,得到了答案。
那个孩子说,他画的是皇宫里的人。
每一个人都有颜色,也许是衣服的颜色,也许是心情的颜色,总之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五彩斑斓的调色盘。人们从花园中经过,或嬉笑,或冷漠,都被他记录在纸上。
那个孩子还说,皇宫里的世界少了一抹很重要的颜色,这让他感到很沮丧。
皇後继续问少的是哪一抹颜色,那个孩子却闭口不谈,兀自回归了沉默的状态。皇後知道这个孩子性格古怪,而他们的关系也有隔阂,于是没有再追问。
皇後把答案告诉了齐熠。齐熠很生气,他指责那个哥哥故弄玄虚,还埋怨母亲不应该直接去问,撇清关系说自己根本不在意那些奇怪的画。
他抱怨母亲为什麽要给那个古怪的哥哥好脸色。他抱怨母亲没有主见,总是像花瓶一样站在父皇身边,到哪里都只是陪衬。他抱怨母亲为什麽不像那个怪哥哥的母亲一样强大,同样是Omega,怪哥哥的母亲威风得让所有人都敬佩,而自己的母亲却柔弱得像个吉祥物。
情绪激动时,他把听来的恶言恶语通通像倒垃圾一样倒给了他的母亲:“父皇就是看中了你是个柔弱的Omega才会娶你!”
皇後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贵族家庭的良好教养让她只知道保持端庄。
直到齐熠乱七八糟地发泄完毕,穿着繁琐的巴洛克风格宫廷长裙,端坐在软椅上等待了许久的贵妇才站起来,提醒被她宠坏的孩子,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
冷静下来的齐熠终于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变化,突兀地心想,今天的母亲应该是蓝色的。
他开始好奇,自己在那个怪哥哥眼里是什麽颜色?
他隐秘地好奇了数日,最终按捺不住主动找到那个哥哥,没有铺垫,没有前因後果,直截了当地质问:“齐渡哥哥,我在你的画里是什麽颜色?”
当时齐渡站在帝後寝宫外的林荫道上,正低头凝视地砖缝隙里的一株杂草。他迟疑地擡起头,用眼神反问这个据说脾气不太好的弟弟是否真的是在跟他说话。
齐熠突然就开始发作,一脚踩扁地上的小草……
後来发生了什麽?
齐熠在睡梦中思索着。
似乎,那个哥哥一直定定地看着他,又似乎那个哥哥开口嘲讽了他。他越来越生气,好像和哥哥大吵了一架,又好像只是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最终他大步流星离去,回去路上经过那个哥哥的房间,见到门廊下整齐摆放着兰花,一连踢翻好几盆。
他看到幽兰洁白的花瓣坠落在泥土里,花的主人不在身边,无人为其辩护,只能任人蹂躏。他看到侍者们畏畏缩缩不敢靠近,只敢明面上由着他胡作非为,暗中偷偷请皇後过来。
他的内心忽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这样才对,他是帝国的皇子,他的母亲是帝国的皇後,所有人都该对他和他的母亲保持敬畏。而那个怪哥哥已经没有母亲了,那个怪哥哥凭什麽敢不回答他的问题!凭什麽用那样轻蔑的眼神看向他!
皇後匆匆赶来。
齐熠擡起头,勾着诡异的笑容,向母亲道午安。
他看到皇後脸上是错愕糅杂着犹豫,愤怒糅杂着後悔。这一天的母亲,依旧是蓝色。
*
太子齐熠从睡梦中醒来,转头看向墙边的宫廷座钟,时间是上午七点。
沉沉的梦魇让他的意识恍惚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记忆却已经开始浅浅回溯。
他的母亲,帝国的现任皇後,是一个衆所周知的非常柔弱的Omega。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因为怕够了先皇後的强势,才会在丧妻後迅速爱上柔弱的现任皇後。
齐熠从小就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长大,而母亲从来不驳斥那些议论的人。日经月累,他也像那些人一样认定了这就是事实。
母亲从来不会生气,无论齐熠怎样造作,她都只会温柔劝导。而皇子的教育有专门的宫廷教师负责,这更让他觉得母亲就是人们口中漂亮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