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飞兰泣露,光景千留不住
“不!”,闻不生目光瞬间锐利。
自他认识琅朱公主这段时间以来,不说全然了解,至少也能确定对方是个杀伐果决绝不婉转之人。
离都路上杀人看似可以摆脱嫌疑,可实际的难度和风险却远高于当时就地杀人。
作为一名曾经执掌军权的主将,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主持多次刺杀,足见手下党羽心腹人数衆多,今日离开最多不再来,可若要想反过来刺杀他,并不是口头空谈就能做到的。
何况韩嵩只是调职被贬,并非流放,一路官道皆有人护送,除非由池渊或他亲自带队,又或者其实琅朱拥有并且舍得派出足够多的人手和死士,否则根本办不到。
然而京都之内,暗流汹涌,风波未定,她的身边显然更离不开人。
终于放弃摆弄,对方骤然擡头,细碎的发温柔似轻捷的羽毛般落在脸颊两旁,红扑扑的脸蛋滋润绯艳,看上去比平日装出来的静淑丶演出来的妩媚,生气动人许多。
“那就算我欣赏他的为人……”,琅朱公主说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方才我也说过,他忠君爱国,值得敬佩。”
欣赏?敬佩?
一种说不上来的好笑盘旋在闻不生心头,他摇摇头,回:“你说廖竑睚眦必报,自己又何尝不是,从不与人为善呢?”
他见过她虚僞;见过她恶毒;见过她杀人不眨眼。
是以甚至连闻不生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在他每一次的目光中都带有难以摒弃的偏见与审视。
俯瞰如今大陆之上,诸侯混战,群雄而立;战火纷飞,风谲云诡。何曾有过片刻喘息,哪一日不是流血过万,粟米难收?
在如今的世道,靠良善是活不下去的。
“怎麽?你与人为善吗?”,清窈浅笑,温和中透露凉薄与暗讽。
“我是个杀手~”,他冷言。
合理解释,理所应当。
“可如今你还是个护卫。”,清窈提醒他。
说到“护卫”一词,忽而想起什麽,汪水一般亮晶晶的眸子骤然一变,深邃而冷漠,阴郁且疏离。
今日闻不生虽出现的关键,却是不可否认的晚了。
本该在廖竑的车马带她进入林子那一刻就要出现的人,愣是在自己命丧刀口的时候才出现!
中间若非有布瓦族的那名青年以命搭救,恐怕自己也早就在廖竑那个腌臜手下受尽欺辱。
疑心乍起,清窈温着性子问:“你是故意想看我被廖竑侮辱所以才不出现,还是去了哪里,并没有一路随行护卫?”
大抵不会是前者,清窈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好奇对方究竟去了何处。
所以整个峣姜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偷偷摸摸地去,甚至不愿意惊动自己?到底是何方人物能叫他如此惦念?
被廖竑侮辱?所以见到时才一副衣不蔽体的样子吗?闻不生胸中又是一震。
其实这两日他皆有出门,也未曾出事,哪里会猜到韩嵩会联合廖竑,偏偏选在今日登门,再度谋划刺杀。
待他回到天音寺时,正见池渊带人与刺客在院中拼杀,知道琅朱公主被廖竑带走後,他即刻骑马寻着车辆一路留下的车辙马迹追来。
自诩守信,从不轻言许诺,说过护她便必定相护,现下擅离职守之过无可厚非,一股心虚和愧疚感油然而生。
“抱歉~”,他说。
薪火燃烧得热烈,声音噼里啪啦的……
幼时,每一日都离死亡很近,尽管有香柳姐姐的照拂,却也无法做到时时相护,大多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地活着,全靠自己命硬。
那时候清窈总在想,如果有人能救救她……自己的人生会不会也存在另一种可能。
不过很快就不那麽想了,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後来她就想,如果天不会亮,或者睡过去就永远醒不来,也就好了……可惜天总是会亮,她也还是会醒。
绕过火堆,清窈站到他的身侧,幽幽火光中一双玉足柔嫩无瑕,纤细的脚腕若能握在掌心。
或许只需轻轻一拽,就能温香软玉在怀水乳交融难分,试问天下何君不怜?却唯独在闻不生的眼中兴不起半点波澜。
侧了侧脸,对方擡眸望向自己,浓稠似墨的眸里明明有她白璧无瑕娇媚动人的倒影,却看山为山,看水为水,透彻纯粹地令人生恶。
“终究是你救了我,没什麽好抱歉的。”,清窈道。
玄衣隐匿,即便拉开许多条小口子,伤口处渗出细密的鲜血,依旧不显山不漏水。经过雨水长时间的打湿冲刷痕迹,亦不知是洗涤或是破败。
摸上那些隐蔽的衣角料的口子,清窈脑海中涤荡出一个字来:疼。
顺势擡手抚上对方的脸颊,男人容姿俊美,就连面庞也若闺中女子那般光滑如玉。
可惜,心亦是。
琅朱公主淡淡然的语气,听上去温和如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