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门望行人
峣姜终于落雪了,第一场雪,下得漫天飞舞,酣畅淋漓,眨眼间就挂白一片。
再等熬上一夜的功夫,天地间便只剩一片苍茫。
和雨不同,大多人见雪还是兴奋的,然则清扫积雪是份疲累的活。清窈亦喜欢雪,于是下令後宫各处只需清扫出一条行道来,其馀白絮无须去管,是以许多宫人纷纷感激涕零,直夸王後娘娘亲善。
却唯有清欢殿是不同的……
“这是生怕咱们夫人出门,还是巴不得咱们夫人出门以後好摔一跤?竟想出这种主意来。”
探看了一眼屋外满院落的白雪,宫女莘儿阖上垂帘,言语之间愤愤不平。
躺在一副上好的狐皮子上烤着炭火,真肚子没到月份便拿假肚子充数,是以清欢殿的主子廖贞媛此时看上去有些孕态的臃肿。
一旁有宫女将刚剥好的核桃肉递到她的面前,不过瞧了一眼,看着油腻便叫人悉数撤了,须知若是放在半年前这样进贡来的东西便是想见上一眼都难。
如今再瞧,自个儿宫里已有着不输当初弋凫宫的排面,她欣慰地摸上自己的肚子。
母凭子贵,这就是皇长子的好处啊~
圣和宫越是不待见他们,越可见她腹中孩子的金贵,越可见某些人的慌乱。。。。。。竟嫉妒到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法子来。
廖贞媛娇滴滴道:“既是圣和宫想见的,成全他们一次又有何妨?”
这样柔媚无骨的声音是为了讨好王君刻意学的,既然要争,也没有什麽豁不开的,礼仪规矩一概摒弃就是。
连一国公主都可以不要脸面,她一个旁支的小姐有什麽做不来的。她就是要告诉中宫,自己要用她的法子将她所拥有的东西都夺过来!
不日,清窈正为元日守岁的礼仪章程苦恼之际,就收到廖氏于雪地中摔了一跤,险些流産的消息。
“王君怎麽说?”
“还在清欢殿中,未曾出来~”
一堆竹简上刻写着章程,一堆刻写着宫人外放名单,一堆是宫中用度开支,另外还有满朝大臣的内眷请安上表,摆弄这些木头,清窈一个头两个大。
倒是清欢殿中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神思一顿,如梦初醒,弯了弯唇角道:“先发制人,有点意思。”
“娘娘打算如何处理?”,立在一旁的苕华问道。
“怎麽处理都难辞其咎啊,谁让本宫是王後呢~”,清窈无可奈何且云淡风轻地回道。
明明是一件闹心的事,怎麽却见自家主子隐隐好似生出兴奋感,苕华不解:“那我们难道就任由清欢殿随意发难吗?”
放下手中沉甸甸又繁琐的竹简,清窈心中暗喜,终于有理由撂挑子不干,还有什麽比这更值得高兴的吗?
“苕华,你跟随本宫也算有些日子,怎麽还没摸清本宫的喜好吗?”
“娘娘的心思苕华不敢随意揣测。”
“在本宫面前还说这些虚的做什麽!”
“娘娘擅于……先发制人。”
“那这次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眉眼一挑,清窈又道:“将这桌上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会儿给本宫光明正大送到葳蕤宫去。”
清欢殿,一位专门替廖氏请脉的御医正惴惴不安地答话,说是惊吓过度导致胎位失正,加上气血失调,日日局促难眠,需要好生将养。
等他说完,榻上的苍白可怜的廖贞媛方挑着时候幽幽转醒,一双杏眼满含秋水,似有不知今昔是何年的错觉。
“孩子,我的孩子……王君,臣妾的孩子……”
说着,也不管答案如何,先闷头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莫要哭了……”,戎祎上前搂住对方,轻声安慰着:“咱们的皇儿还在。”
“真的吗?”
廖贞媛从他怀里擡眸,红肿的眼眶叫人忍不住怜惜:“是~不过也御医说了,这次虽然有惊无险,可爱妃却要在床上好好躺一段时间,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不小心了。”
到底是长子,又差点没了,戎祎语气中多少有些嗔怪的意思,廖氏心中骤悲,顿时演了起来。
边哭边诉:“是,都是媛媛不好,明知自己关系重大,王君如此期盼我们的这个皇儿,却还不小心……”
此时一旁的宫女莘儿适时帮腔:“怎麽能怪夫人您呢,您知道王君爱喝冬梅煮茶,为了让王君高兴便特意去摘刚□□的鲜嫩花蕊,只是地上积雪太过,王後娘娘又不许各宫清扫,这才……”
“莘儿,住嘴!”
倒在戎祎身上的廖氏强撑起身子,出言厉声制止对方:“既然王後娘娘喜雪,我们做妹妹的自然要以她为尊,娘娘的喜好便是我们的喜好,不过一些积雪罢了,大不了本宫再不出门就是。”
心中一凛,小王君忽而多了一丝分寸,央央从廖氏身边起来,站到一旁,低垂着眉目,令旁人瞧不出喜怒。
实则宫中积雪清扫一事,王後早已同他说过,亦是他亲口同意的。是以对他们这对新帝与王後的夸赞之词,也从各宫宫人的口中不少一句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怎麽如今从廖氏的嘴里听来却是如此变扭?戎祎不清楚到底觉得哪里怪,总归心中不甚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