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一周後,一个很普通的周五傍晚,我发现了两件事——关于李胜武为什麽讨厌我,关于我的积攒下来的钱为什麽只有两千多点。
日暮时分的天呈现出绚烂的粉橙色,如诗如画。
我草草吃过晚饭,不打算那麽早回教室。
自上周一後,我和朝阳的关系有所缓和。
准确地说,是我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他对我的态度始终如一地热情。
虽然相信他对我没有恶意,这种热情却仍然困扰我。
蝙蝠怕光,冰块怕火,我怕朝阳。
他消耗不完的热情就像刺激蝙蝠的强光,炙烤冰块的火苗,让我消亡。
我对他的不喜欢,在剥去“图谋”这一层虚无的外壳後,仍然存在。
曾经我以为是朝阳太聒噪,又认为他是以我为乐地逗弄我,所以我不喜欢他。
可现在,我承认热情活力热心肠是他的本性,也相信他没有坏心思,所有的外壳剥去,我发现我还是不喜欢他。
这种不喜欢,与其说是出自本能,更像是出自我的骨骼丶血液丶经脉。
就好像,就好像只要我喜欢他,哪怕只是友善的出自礼貌的喜欢,我都会疼到落泪,痛到晕厥,那些因为他的靠近産生的止疼全都失效。
我的骨头丶血液丶经脉,从上到下的每一寸,都在抗拒他。
太奇怪了。
我不相信没有缘由的喜欢,我同样不相信没有缘由的讨厌。
我十分迷茫,这种讨厌我根本无法控制,但我也不想让这种讨厌伤人。于是只能尽量远离朝阳,避开他可以避开的好意,不主动找他,减少相处时间。
一周多下来,我找到了平衡——既不扫朝阳的兴又不让自己抗拒。
对于朝阳每天都给我的早餐,如果那天我没吃,就会收下,如果我吃了,就拒绝。当然,因为他这个举动,我已经养成了每天都吃早饭的习惯,就是有点费钱——每天一个馒头一块钱,一个月也要三十块。
对于朝阳的问题,我偶尔也会回答一些,不想回答的就用笑来打哈哈,结果朝阳这个死脑筋还特别高兴地问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喜事了那麽高兴。
大部分时候,我都尽量减少和他相处的时间。就比如现在,每周二周四他会不吃晚饭和赵梓旭去打球,其他时候,他都会早早吃了回到教室,不是给我酸奶就是给我苹果,并能一直找话题和我聊到上课铃打响。
我避无可避,吃完晚饭後就在学校乱逛当散步,直到即将上课打铃。
我从大食堂出去,绕过右前方的小卖部,往後走去。後面是一片树林,连着排球场,平常很少有人会来这儿,我大致扫了两眼,这一块儿一定是小情侣们私会的好地方——监控不太全面,树丛遮挡多,较为偏僻。
我好喜欢森林氛围,那种浓郁的绿色是将我包裹的氧气,但踏足这里,我却生出了一股想要逃离的沉重与迫切。
事实证明,跟着感觉走不是一句空话。我後来回想时常叩问自己,如果我没有再往前走,没有在听到声音後绕过拐角,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我往前走了几步,灌木丛和香樟树互相陪伴,中间还夹杂着几株桂花树,再过段时间,桂花应该就开了吧,我分神想,没注意自己已经走到拐角处。
“别。。。。。。别打了。。。。。。”
□□的碰撞声,闷哼声,啜泣声,交杂传来。
我顿住脚步,忽然明白过来,这个拐角正在发生打斗。
要过去吗?
一秒钟後,我深呼吸,走出拐角,并在内心期望自己的出现可以让斗殴的人们停手。後来回想,也不知道是什麽给了我勇气,我又是哪里来的天真的幻想。
人生中总有某一刻,所有的行为感受都说不清道不明。有的时刻叫怦然心动,有的时刻叫冲冠一怒,这一刻,我愿称之为发神经。
我走出拐角,看清形势时,瞳孔一缩。
吊儿郎当的男男女女把中间的人围成一圈,时不时来上一脚,嬉笑嘲讽漫开,中间那人抓着地上一把草,茍延残喘地呻。吟着。
那是李胜武。
有些黑的皮肤,偏油蜷曲的头发,挤压的五官,此刻他微擡头,死死地盯着我。
我心一跳,正要让他们别打了。
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李胜武大喘气说:“温笙晖来了,你们不是也讨厌她吗?为什麽不打她?”
嗯?
我眼睛都瞪大了,无语到笑了一下。兄弟,你有什麽毛病吗?我走出来,想救你,结果你拉我下水让他们来打我?
你这人咋这麽坏。
这下好了,那几个人本来注意力全在李胜武身上,现在一个个全像猫看到老鼠似的朝我扫来。
我背脊一凉,下意识後退一步,转身就想跑。
我还是太高估自己这两条打颤的腿,下一秒背部被一块石头击中,我踉跄两步,就被那几个人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