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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拉进只需要某一瞬间,可能连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的心就已经将对方自动划分到了朋友的范围,开始不自觉地信任对方。
这天上午的药理实验课,班上三人一组,做一种中药注射液对小鼠生命指标的影响。这学期的课普遍结得快,这时候已经有几门考试时间出来了,今天这节实验课,很多组加快了速度草草做完实验清理好本组实验台就离开了。
林黎她们组成了最後一个,上午两点多的时候,她和本组的另外两个女生终于将实验数据全部测了出来。只剩处死实验小鼠整理完实验台就可以结束了。
她们和往常一样,每人均分了三个。林黎把镊子压在了小鼠头上,她正准备快刀斩乱麻给它来个痛快。
身旁突然一声尖叫,林黎吓得收回了还未使力的手,只见她们实验台最左侧的一个同学,正将手中的小鼠从黑色塑料袋里拿了出来,“它怎麽突然又活了?!我刚刚明明就是用颈椎脱臼法处死它了啊——”她此刻声音都带着颤,急忙将小鼠又放在实验台上,继续用了一次颈椎脱臼法,因为老师嘱托在实验过程以及实验後处死动物时都要尽量减少实验动物的痛苦,所以这一下她用了很大的力,小鼠已经被拉到了骇人的长度。
“它怎麽还不死还在动啊——”女生此刻已经要吓得哭出来了,明明她的操作方法都是正确的,方才也听到了声响,可这只老鼠就是耸拉着头下肢不断抽搐抖动。
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旁边走廊尽头的大教室里上课的学生也早在十几分钟前就下课离开了,四周安静得出奇,莫名衬得实验室内有些诡异渗人,三个人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这个情形有些失控,林黎见自己帮不上忙,急忙跑出门想去找实验老师,但周围空荡荡的,根本瞧不见人影,实验老师和负责实验室安全的老师也都没在准备室里,想来应该是先去吃饭了。
林黎只好又匆匆返回实验室,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刚站定,就又听到两声惊恐悠长丶发着颤的巨响,这两声着实过于凄厉了,声音传得整栋楼都在响,她转头去看,见那位同学手里正握着小鼠断掉的尾巴,眼睫上挂着泪,画面颇为骇人。
……
几乎是瞬间的,又一声嘹亮迸发天际,直插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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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另一边拐角处的一间教师办公室内,韩朝下完课正坐在他爹对面聆听教诲,却被几声断断续续的尖叫声生生打断了好几次。
这一次的尖叫声莫名得让他止住了动作,他仔细听了片刻,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思忖两秒,他站起身留下一句:“爸,我出去瞅瞅怎麽回事。”急忙离开了办公室,循着声音找到了声源地。
实验室内,林黎手里握着镊子,迟迟下不去手,不知怎麽得,她现在突然怕得很,手都在抖,明明以前也用这种方法处死过小鼠,怎麽今天感受着镊子下的毛绒触感突然下不去手了。
这种时候其实是最忌心软的,因为如果手上不够利落的话反而会给实验动物带来更多的痛苦,她知道要是开始下手就一定要利落。
林黎左手握着镊子,右手抓着老鼠的尾巴,还没开始,莫名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刚才的画面,她心一慌手也跟着软。
末了,她松开老鼠,扔下镊子,声音夹着惊恐与颤抖:“不行,我现在也突然怕得狠,下不去手。”
韩朝第一次见林黎这副样子,有些好笑,靠在门边朝她们吹了声口哨,用右手小拇指扣了扣耳朵:“你们到底是杀老鼠呢还是杀猪呢?”
林黎心里被方才的状况弄得又慌又乱,此刻看见韩朝顿时松了一口气,也顾不着思量太多。
“救命稻草,都什麽时候了还耍帅。”她忙走上前脱下手套拉着他来到实验台边上。
“哎哎哎,”韩朝指着林黎的手说道:“你洗手了吗?”
林黎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心里急得要死,“干净干净的,刚才一直带着手套呢。”
她不断地催促着韩朝:“快快快,救世主,你快把它们送入极乐世界吧。”
韩朝看了眼实验台上一片狼藉的景象,“啧,最毒妇人心果然名不虚传,你怎麽搞得把人家尾巴都扯断了?”
林黎一声叹息:“一言难尽,你快点处死他们吧,再让它们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我们孽障又多了。”
韩朝很快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捞起林黎搭在边台上的手套看了眼正反,很快戴上,接过一旁递过来的镊子极快地将老鼠处死完了。
林黎看了眼桌面上还有几只老鼠腿在抽搐,急忙扯了扯韩朝,指着它们说:“那两个没死透呢,快快快,再补一下。”
韩朝看了林黎一眼,解释道:“脊髓反射,待会儿自己就停了。”
“真的?”林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为了保险起见,她们还是等了两分钟,待到确信小鼠已经被处死透,这才将它们装入了塑料袋里。
她们组另外两个同学拎着塑料袋去放到动物房的冰柜里,林黎留在实验室打扫卫生,韩朝帮着她清理实验台面。
林黎拿着涮洗好的拖把,沿着墙边拖地,韩朝将抹布洗干净拧干搭在了水龙头上,然後往林黎的方向走去。
“拖把给我吧,我来拖。”他伸手要接过。
但林黎没给,“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去吃饭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继续往前拖。
韩朝看了眼她前方墙壁上凸起的电箱,出言提醒:“行,那你小心点,前面有…”他还没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林黎一声痛呼,刚好撞上了电箱的铁角。
韩朝忙走过去,“还真磕到了,唉你别动,手脏。”他制止了林黎想要摸额头的手。
林黎听了他的话收回了手,方才磕的那一下直痛得她头发懵,她闭着眼在原地缓了两秒,把眼里的泪生生憋了回去。
韩朝用手背擡了擡林黎的下巴,“擡头,我看看怎麽样?”
他仔细瞅了一眼,“流血了。”
“先别整了,先跟我去我爸办公室处理下伤口。”他伸手要去拿林黎手中握着的拖把,林黎却握得紧紧的,没给他。
韩朝有些疑惑:“怎麽了。”
林黎缓过了那阵让人眼前发黑的锐痛,睁开了眼,语气和神态都回复了平静,她说:“小伤,待会儿自己就凝了,我把前面那点儿拖完,实验室就打扫好了,可以走了。”
明明眼睛都忍得攀爬上了红血丝,偏还要装作一副没事儿的样子,怎麽那麽能忍。
“那给我吧,”也没管林黎同不同意,他直接抢走了林黎手中的拖把,让林黎去摆靠近门的两个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