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刘美人。”贺云沉站起来拱手後退,刚走两步,又被叫住。
“贺大人,”周遭一片漆黑,刘美人声音又轻又柔,“这黑天黑地的,刚才慌乱,宫灯都灭了,可否请您借一盏灯?”
这刘美人刚进宫不久,正是受恩宠的时候,贺云沉惦记着勤政殿里的皇帝,便把手里那柄纹龙描金的灯笼递了出去。
“多谢贺大人。”
贺云沉本就在天牢耽误了一阵,等他到了勤政殿,沈闻非身边的贴身太监常恩把人迎进去,“贺大人,您回来了。”
贺云沉冲常春点了点头:“常公公。”
“陛下一直等着您呢,”常恩是沈闻非身边的老人儿了,笑了笑,“贺大人,殿里都备好了。”
贺云沉耳朵一烫,讪讪笑了下,有些难为情,擡步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四下里摆着燃着银丝碳的铜炉,贺云沉後背一层汗。他今天回来晚了,现下深吸一口,隔着一道门行礼,“参见陛下。”
沈闻非的声音从内间传来:“事情办的怎麽样了。”
贺云沉看着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轻声说,“陆家已经抄干净了,赃银已入国库,一干人等也下了狱,陆家案子审结便会押送关北。”
“赵王没管?”
“赵王爷没插手。”
沈闻非挑挑眉,把手上的书丢在桌上,“进来吧。”
“……是。”贺云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殿内烛火一片,没来由得让贺云沉想到了刚才在陆家看到的那片红灯笼。他的陛下就在光侧,斜躺在炕塌上,一双眼睛在烛火映衬之下仿若满天星子,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贺云沉还是被那双眼睛看得头脑晕眩,像是跌进了一缸黏稠的蜜。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分明穿着凌厉的官服,现在却垂着头,默不作声好像是个受气包。他笑了下,冲他招了招手。
贺云沉刚一靠过去,就被人用掌心贴住胸口。他一颤,原本就扑通扑通的心更跳得欢腾,贺云沉耳根子通红,全没了之前在陆府门口的冷漠样子,头垂得更低,两手紧紧掐着掌心。
“怎麽心还跳这麽快,”沈闻非看着他这样的窘迫,一根指头扣了扣手下人单薄的心口,“只不过问问今晚的事,这样紧张做什麽。”
贺云沉看着自己胸口那只手,咬着嘴唇,声音很低,带着点儿颤,“陛下,我……”
“嘘……”沈闻非盯着贺云沉,笑了,“贺卿,新娘子……好看吗?”
贺云沉瞳孔一颤,膝盖一软跪到地上,“陛下,臣…臣只不过是一时丶一时好奇。”
“好奇?”沈闻非还是带着笑模样,“那你说说,好看吗?”
贺云沉怎麽说都不对,他在沈闻非面前总是笨嘴拙舌的,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往前蹭了两下,手搭在沈闻非膝盖上,小声喊了声“陛下”。
沈闻非垂下眼睛看他,没动。
贺云沉擡头,眼神去找他,轻轻又喊了声,带着点儿羞涩和疑惑的,“陛下?”
“嗯?”沈闻非挑了下眉毛,“贺卿何事要奏?”
贺云沉手脚都蜷缩了,他轻轻伏在了沈闻非膝上。
冬日晚上为了暖和总是关着窗,四下里的暖炉烘着软纱垂帘,层层叠叠得掩映着,偏又隐约露出来里头的春色来。一门之隔,里面的声音呜呜咽咽听不分明,外头伺候的早就听惯了这事,直到一下铃声,几个太监低着头轻手轻脚鱼贯而入,把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注入木桶。
沈闻非随意扯过扯过一床被子盖住已经失了清醒的贺云沉,坐在床边吩咐道,“去把章太医传来。”
“是。”常恩略一犹疑,“陛下,林大人还在宫门口跪罪。”
贺云沉一头乌发四散披散,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沈闻非语气淡淡的,“把他挪到随便个偏殿里,安置了吧。”
“是。”
沈闻非就这麽盯着贺云沉看了会儿,刚伸出手想为他掖一下被子,章若年便赶到了。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握着贺云沉绵软的腕子出来放到床边,淡然开口,“现如今他是越发弱气了,脸色看着也难看,这是怎麽一回事。”
章若年看着那截胳膊上的痕,垂下眼睛把脉沉吟一会儿,回道,“贺大人底子孱虚,是幼时留下的病根,脾胃不和,又多忧思忧虑,自然身体不好。”
“忧思忧虑?”沈闻非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着的人,“小时候的病根现在才说,之前怎麽养着你的。”
章若年请罪,说,“贺大人原是无恙,现在多思多想,又加上朝堂繁忙,把之前的病又给引了出来,自然是……”
那截手臂看得沈闻非心乱,他有些不耐烦,“那该如何。”
“吃些药调理一阵,应该就见好了。”
“现在去吧。”
“臣告退。”
贺云沉是被胃里的痛感叫醒的,他睁开眼时,沈闻非正拨开他的头发,见人醒了,看他茫然的眼睛,沈闻非笑了一下,收回手,“怎麽这次这麽快就醒了。”
贺云沉浑身没半点力气,也无法再维持那些君臣还有床塌上的规矩,他看着眼前的沈闻非,声音细微地叫了一声“陛下”。
沈闻非让这两个字取悦到,弯腰去看贺云沉的脸,两根指头捏着他的下巴,探究似的,“怎麽瘦成这样,浑身上下哪儿的骨头都硌人。”
他自然是把这当成戏谑,但贺云沉却总是多想的。他努力想让自己的眼神柔软些,可是痛感实在尖锐,他的脸都有些扭曲了,沈闻非看他这般,松了手皱眉,“怎麽了?”
贺云沉最看不得沈闻非皱眉,他刚说出来个“没事”,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沈闻非一愣,贺云沉脸一下子红了,他看着沈闻非笑,想坐起来,刚一动,後头一扯,带出来些东西,温热得刺着那处的伤,贺云沉一下子僵住,动都不能动了。
“贺卿这是饿了,”隔着被子,沈闻非的手按上贺云沉的小腹,一点点施力靠近,贺云沉还是躲不得。“哪里没吃饱?嗯?”
贺云沉疼得咬住下唇,又被人按着下巴松开牙关,明黄帷帐里声音私密,直到贺云沉快喘不过气来了,沈闻非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扬声说了句“传膳”。
沈闻非舔了舔嘴唇:“可别把朕的云沉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