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昼坐飞机的次数数不胜数,到后来气流再颠簸也能睡着,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
他死了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张裕舒坐在他身边,在持续的颠簸中,林惊昼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了张裕舒的手腕。
他的眼眶红着,咬着牙重复:“不准说这种话。”
张裕舒本来想甩开他的手,但见他那几乎应激的样子,他还是心软了,他用手掌盖住林惊昼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
他看到,林惊昼的背后,舷窗之外,是一片深灰色的云团。
空难新闻没有出现,他们平稳落地上海,林惊昼下飞机的时候突然说:“还是少坐飞机比较好。”
张裕舒站在他旁边说:“行啊,你到时候坐火车回北京。”
林惊昼“切”一声:“京沪高铁很快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张裕舒看了他一眼,目光很重,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那时候林惊昼找张裕舒谈恋爱,北京到上海,最快四个半小时,他坐过好几次。有一回林惊昼白天赶来,哄完人,又匆匆赶回去工作。
但谁都没打算在今天回忆往昔,哪怕他们昨天还在床上嵌在一起,也改变不了已成陌路的事实。
林惊昼把拉链拉到最顶,半张脸沉进领子里。
他们都没带什么行李,林惊昼背着包,跟在张裕舒后面。
接机口已经有人在等,是个中年男人,稍微有些发福,还有点秃顶,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大众款式。
林惊昼很不确定地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这是你爸?”
张裕舒淡淡地说:“你把我家想得太和睦了。”
“这是司机啊。”林惊昼恍然大悟。
“这是照顾我妈的阿姨的老公。”张裕舒骂他,“白痴,谁家司机穿得跟轮胎似的。”
轮胎叔叔听见了,但一点也不恼,他笑着说:“小张总,新年好。”
说完他就看向林惊昼,很客气地表达疑惑:“这位是?”
张裕舒随口回答:“周叔,新年好,这是我的秘书,姓许,叫他小许就行。”
林惊昼觉得轮胎叔叔和张裕舒讲话语气很亲热,便不自觉装乖。
周昭也对他说了新年好,然后领着他们,去地下车库。
林惊昼刚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张裕舒就闷咳了一声。
林惊昼转过脸,跟他比口型:“我是秘书。”
张裕舒说:“坐后面。”
林惊昼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给他拉开了车门,跟着他坐在后面。
周昭挺健谈的,上车调好导航,就跟张裕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张裕舒听得多说得少,但表情十分耐心。
林惊昼有点困倦,昨晚被折腾狠了,一晚上没睡多久,今天又是舟车劳顿,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还没听到什么有效信息,困意先一步占领大脑。
等他醒来,车子已经停在医院里了。
张裕舒横他一眼,说:“挺能睡的。”
林惊昼一看手机,时间已经溜走一个半小时不止,他有些发懵:“怎么开了这么久?”
周昭呵呵笑了笑,对他说:“小许,欢迎来到苏州。”
林惊昼下车表情还是懵,他压低声音问张裕舒:“为什么来苏州?”
“苏州没有机场。”张裕舒说。
“我不是问这个。”林惊昼摇了摇头,“你家不是在上海吗?”
张裕舒冷笑:“我爸在上海,我妈在苏州,我家哪里都不在。”
周昭见他俩走得慢,转过身给他们指方向。
林惊昼大脑飞速运转,小心翼翼地问:“他俩离婚了?”
张裕舒把手里的电脑包塞给他,语气稀松平常:“不是,我妈是他的情妇。”
林惊昼被这两个字砸晕了头,他捧着电脑包,差点摔个跟头。
张裕舒好心补充:“不过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俩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讲得云淡风轻:“当然,我爸对我这个在外面生的儿子还不错,很大方。”
张裕舒讲完就往前走,林惊昼原地愣了几秒才追上来,他小跑着,眼睛紧紧盯着张裕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住院部相对安静一些,走廊里响着一急一缓的脚步声,最后在尽头的病房门口停住。
张裕舒没什么表情地拦住他:“许秘书,你在外面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