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墓园很大,今天来扫墓的人不多,稀稀疏疏分散开,显得很寂寥。
每块墓碑前都有一个故事,张裕舒没对任何人讲过他的故事,他觉得没必要。
他们两个曾经也有相同的默契,在相处的那么多个日夜里,没有人去谈论过去。
张裕舒一直要到林惊昼去世之后,才从邓衍云口中知道,他一直记挂的妹妹,是个唐氏儿。
而在林惊昼去世后,张裕舒和好几个人讲过他和林惊昼的关系,有段时间他像是在泄愤,提到林就没什么好脸色,谈及彼此的那段过往,仿佛是年少犯下的错误。
但他没有跟邓衍云讲过,此事上他们又有如出一辙的默契。
“那我先说吧。”林惊昼干脆盘腿坐下来,他把可乐放在一边。
“我没跟你说我又活了,但我也没在你面前藏着什么。”林惊昼表情淡淡的,“而且你想啊,说自己死而复生,这种事也太可怕了,会被当成精神病的。”
“你觉得我不会相信?”张裕舒语气变冷了。
林惊昼静了一会儿,回答他:“首先,我没想过你成了蜚声唱片的老板,碰到你的时候我也挺惊讶的。其次,你不是说了吗,分手了就不要再联系。”
张裕舒握紧了拳头,沉默着。
“抱歉,我真的没想到那次和你见一面会带来这种副作用。”林惊昼看起来有些懊悔。
“但现在也好,你知道我没死,我也不懂是为什么,但我现在确实还活着。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不用再恨我了?”
林惊昼看起来有些难过:“这些都过去了。”
过去了。
这三个字多么轻飘飘,好像前尘往事真的可以随风飘散,他和林惊昼的一切都能随着肉身的死亡盖棺定论。
曾经张裕舒以为,他怎么也放不下林惊昼,是因为他的死亡。
死亡让林惊昼不朽,也凝固了张裕舒的时间。
他还没来得及把林惊昼彻底忘掉,死亡就横插在他的脑海中,把之后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于是他只能恨。
他固执地仇恨一个死去的人,仿佛坐在没有回声的山谷里。
照理说,时间的长河会平等地冲刷一切,可那些碎屑,在张裕舒的血管里流淌,无法溶解。
现在林惊昼回来了,他的灵魂寄生在了别人身上,一张更年轻的脸,简直像科幻片,他重获新生了。
可是张裕舒一点都不开心。
那种恨一点都没少,在他的血管里疯狂地升温,张裕舒有些轻蔑地重复道:“过,去,了?”
林惊昼特别苦恼,他苦口婆心地讲:“人不能总待在过去。小舒,别再被我拖住了,过去那些事的答案真的不重要。”
张裕舒被他气笑了。
他过不去。
“对啊,奇迹发生在你身上。”张裕舒满脸讽刺,“你可以不做林惊昼,你可以去过新生活,那我呢?曾经和你有关的那些人呢?”
张裕舒深吸一口气,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看着林惊昼,他依旧无法习惯这张年轻的脸。
他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因为你才不写影评,不做节目,我是因为你才接手了蜚声唱片,换了职业……”
张裕舒看到林惊昼脸上诧异的表情,他尝到一丝快感,他提高了声音,步步紧逼:“我是因为你才去找邓衍云,让爱兰继续运转,因为你才让李巽一年一年去拍卖会,去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张裕舒像一个偏执冷漠的法官,他情绪激动地落下最后一锤:“我是因为你才改变了我的人生!”
这句话说出口,张裕舒感到一阵鲜血淋漓的痛快,他死死盯着林惊昼,恶狠狠地讲:“而你,居然还能这么没良心地跟我说,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