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见锁骨之间靠下的位置坠着一块半节拇指大的玉石,像是一朵云的形状。
通体碧绿温润,花纹繁复精致,隐约能看出花纹中间的刻着隶书的“平安”二字。顶端还有一颗黄澄澄的珠子,被红绳一并串在一起。
是一只平安锁。
我小时候也有过,只是後来被我弄丢了,也好像是被幼儿园的同学推搡的时候拽掉了,时间太久记不清楚。
这颗玉石在阳光下通透发亮,但是也能看出岁月磨出的细碎痕迹。我用指尖轻轻碾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哥,这是你的吗?”
“嗯,”他又伸手把我的拉链拉上去,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勾了一下锁骨:“小时候我姥姥给我的。”
我倏地擡手,连着他还没来得及撤回的手一齐隔着校服按在那块沉甸甸的平安锁上,犹豫道:“哥,我,我不能要。这是你姥姥给你的,她一定是希望你平平安安,我……”
这是江沨第三次跟我说起他的姥姥,能听出他很爱他的姥姥,就像我爱外婆一样。
我只知道她去世很多年了,这或许是她留给外孙的祝福,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戴着吧,”江沨反手扣住我要去解绳子的手,淡淡地说:“我也希望。”
他这句话应该是没有说完整,只是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把我的手拿下来就松开了,又擡起胳膊看了一下手表。
——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我。”
刚开口第一个字就有些奇怪的发颤,我不安地攥住校服裤缝,想要平息胸口里翻涌而上的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擡头对上江沨的目光,他正静静地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喉咙上下吞咽一下,重新开口:“哥,你急着走吗?”
“下午有个报告。”
我点点头,强装镇定:“那你跟我来一下,很快的。”
校长已经开始招呼同学们带着家长一起去主席台前做高考前的动员大会,江沨任凭我牵着他的手腕逆着人流往反方向走。
高三教学楼後面是学校的後山,据说曾经是为了栽种一些外来品种的树专门开垦的,但是成效不好逐年荒废,山头变得光秃秃。
山下却是一小片繁密的杨树林,是学校里约会的好地方。
走至深处,正午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落了一地像平安锁上那颗珠子一样橙黄色的斑斑点点,烫的胸口火烧火燎。
我停下脚步,转身把江沨按在身侧的树上,动作不够娴熟,撞的树干发颤树叶簌簌作响,那些细碎的阳光又跳到他的脸上,流连在眼眶,高挺的鼻梁,以及唇角的酒窝里。
江沨被晃的眯缝起眼睛。
我趁机说:“哥,我要亲你了。”
说完垫高脚贴了过去。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问题,你是什麽时候喜欢我的?是对弟弟的喜欢还是恋人的喜欢?有多喜欢……
这些念头也只是半年前在酒吧时借着酒精的麻痹将将冒了点头,却因为体力不支睡着错过了问出口的机会,就不敢再提起。
因为哪怕他对我只有一点点喜欢,或是看我可怜施舍过来一点点假装的喜欢,我也会小心翼翼地捧着,紧紧地攥着。
江沨从来不说谎,我怕问出口後连一点点也得不到。
可是今天我却突然意识到,他对我的感情比我以为的要多很多很多,只是他从来不说,却一直用行动在弥补我近乎于无的安全感。
我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八岁,早就过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期,却第一次有了类似“背叛全世界”的底气。
我把江沨推搡在树上,也把自己使劲揉进他怀里,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嘴拙,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为了他让我干什麽都可以。
两个月没有亲密接触,我的接吻水平又退回到只会胡乱咬的阶段,江沨似乎是被我的笨拙逗笑了,一手拢在後颈捏了捏,把我提开两寸,挑眉问道:“不去开会了?”
“不去了,”我双手穿过他和树干的缝隙勒住他的腰,“也就是讲讲高考不要紧张什麽的。”
我估算着时间,跟他静静地抱了会儿就主动分开。
走出树林的时候眼睛被身侧杨树叶堆上的一点反光刺了一下,不同于阳光落下的柔软。
我慢了一步弯腰查看。
“怎麽了?”江沨停下来扭头问。
“没事,有块儿玻璃。”我直起身跟上他,把他从学校後门送出去又回到班级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