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县试二十三是真的。五个,不,六个都……
周遭诡异的寂静一瞬。
顺天府尹横扫了眼开口的小年轻。当然这个小年轻只是相较于场内的阅卷官而言,显得年轻气盛,不会遮掩傲慢的偏见。
感慨着,顺天府尹飞速回想自己进贡院前看过的履历表,而後眉头一拧。
大意了!
从翰林院调来了东华书院派系的学生。
此人名潘昌栋,前一科的二甲进士。求学履历与东华书院无关,但其外祖父却是东华书院的夫子。
潘昌栋迎着衆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尤其是撞见了顺天府尹拧眉不喜的模样。见状,他默念一句“富贵险中求”後,张口缓缓且笃定道:“得亏这是草榜!”
草榜,顾名思义为避免榜单出错所诞生的榜单。
因此核对的流程规定的颇为详细:
第一步丶登记座号的书吏需按照榜单名次再次核对五场座号是否该考生名下。
第二步丶书吏核对结束後会当着全体考官的面,将名次和考生姓名以及亲供(为避免有重名者)按序念一遍。
第三步丶主考官验证登记册整本册子是否有缺损丶印戳是否完好;考官协同主考官验证考生五场座号印戳等是否完整。
第四步丶双方验证座号丶姓名丶亲供籍贯和名次的确一致後,再由主考官填写正榜!
因此眼下还有机会校正“错误”!
毕竟目前才进行到第一步!
潘昌栋想着核对的流程,眼角馀光飞快闪过几个面容相熟的官吏。琢磨着自己进考场前得到的指令,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话语却是说得掷地有声,甚至隐含些亢奋:“大人,下官斗胆。这苏敬仪名次实在出乎意料!”
肯定有猫腻在,否则怎麽越过那麽多世家子弟直接摇身一变成第八名?
这简直是对像他们这样寒窗苦读二十几年的侮辱和蔑视!
光想想甚至心中都燃烧出愤怒的正义之气,潘昌栋擡眸望着顺天府尹身侧记录贡院点滴的监察御史,加重了音调:“昔年公审时他的言行举止,是大家有目共睹甚至记录在册的。又不是苏琮,少有才名!下官冒昧得罪大人得罪诸位恳求再一次核对,总比榜单公布後我等遭受滔天非议要强!”
闻言衆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人顺着潘昌栋的视线看了眼记录的监察御史,不急不缓开口了:“府尹大人,此话也有理。咱们总归妥帖仔细些为好。毕竟眼下是大比之年。全国人杰皆汇聚在京,文辩议论免不了。这些学子对于一鸣惊人之事也总会格外关注。苏敬仪不过三年苦学却越过京城原本素有才名的读书郎高居第八,或许都会被好事者视作整个京城的文教水准,从而断章取义引发纷争。故此下官斗胆,不如朱卷墨卷和草稿,三卷一同核查。如此审核妥当到位,日後若有纷争,我等也有底气应对!”
听得要三卷一起查,拿出查舞弊的架势来,其他阅卷官们纷纷开口附和。
作为阅卷官,他们敢确保自己推荐的卷子是真真实实有水平的。因此出问题的或许就在外帘的那些人身上。
相较而言,外帘巡逻丶受卷丶弥封丶誊录丶对读这些人员,可是大兴县书吏丶以及秀才亦或是他县的名师大儒担任。不像内帘,能经历阅卷丶搜落卷丶录取丶发榜四大环节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吏。作为官吏他们自是更加爱惜羽毛的。
被腹诽的外帘考官们自问也不是个傻的。这明晃晃的一顶“舞弊”的帽子往他们头上扣啊!
当即负责登记册的书吏面色沉沉,想着县衙内某些时,唯恐有人真脑子糊涂了干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到时候连累到他们。因此他直接越身而出,朝顺天府尹一弯腰,道:“诸位大人说得也对!府尹大人,卑职斗胆,除却三卷核查外,还请大人验证五色笔等文房四宝!我大兴县自打立县後,也自问经过风风雨雨。县试年年考,年年一鸣惊人也有。今日却要遭受如此之辱,那就全都一起验证。免得来年又指我等内外勾结,徇私舞弊!”
如此直白的话语一出,整个阅卷大厅瞬间燃烧起浓郁的硝丶烟味。
顺天府尹看了眼青衣吏袍,眉头紧拧。
还没来得及斟酌开口,就听得潘昌栋已经直接不虞冷喝道:“我等建议府尹大人,何时轮到你区区一个书吏开口了?”
此话一出,顺天府尹是直接黑了脸。这话语带着的高傲跋扈,是直接将在场所有书吏颜面全都踩在脚底下了。
要知道一进贡院,不管何职,都可以自称一句考官!毕竟都是天子帮手,为天子选才忙碌!
果不其然,随着潘昌栋这趾高气扬的话语,偌大的考官集合厅,集合所有内外帘所有考官的地方,已经泾渭分明,直接剑拔弩张了!
“说来诬陷考生这样的事情也有!因此下官还请大人采纳我大兴县上下官吏的意见。下官乃是大兴县县尉。因县令未在任,县试外帘工作以及巡逻等都由下官安排,报请府尹大人批准。为免连累府尹落得个失察之罪,”蔡县尉躬身,咬着牙一字一字道:“还请大人将考官们所用的笔墨一起验证,以求个公道!”
他先前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眨眼间初升东曦就传遍整个京城了。而某些大人物呢则高高在上,把自己倒是保护的好好的。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甚至县衙同僚反过来盯着他,一副害怕受他连累的模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倘若再有小心思,恐怕都没命了!
目前某些人又是高高在上的架势,那他若是不开口,恐怕在县衙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索性就由他开口,说个清清楚楚!
更别提当他们这些微末小吏是睁眼瞎吗?
笔墨间的猫腻恐怕更多!
按着规定,巡逻监试丶受卷丶誊录丶弥封丶对读等外帘官只能用紫笔;同考官,内收掌及书吏只能用蓝笔;誊录生用朱笔;对读生用赭黄笔;正副主考用墨笔;是谓“五色笔”。
借此五色在审核时快速验证。
但这五色墨水,由谁准备,准备什麽样的品级。像他们这样的大老粗,没文化的,可分辨不出来。所以即便有所规定,考官不得携带笔墨进内外帘也没用。该由的猫腻还是会有手眼通天的,办妥当。
而考生家境差异带来笔墨用具上的差异。经验老道的,手眼通天的,可找好誊录手然後进行种种准备。比如墨水等级稍微高上一级。毕竟写完了墨水要添加的。这怎麽添加,誊录手能决定!
客观而言,这种猫腻一般江南地区县试用的比较多。
因为江南多商户。某些商户有钱後就琢磨有权了,而先皇昔年为了银子,许了恩典,于国有功的皇商亦或是盐商等官方商户三代不经商後便可申请考试。
为此,这些商户便搞出些“规矩”来。有心商转文的家族,自打孩子三岁时起便对外营造才名。日积月累之下周围人自然会有个好学的印象。若孩子真有实力则自己考,倘若没多少能耐的,家长就琢磨考个两回,而後便“买”个名额。毕竟不图名列前茅,只求榜上有名。且也会有约定,会继续考。给大衆依旧留下刻苦好学的印象。
在这样持续性的好学努力之下,在百姓认知里,这家孩子能榜上有名也会很正常。毕竟考试运这事也难说。
只不过江南的作弊风也会吹到京城的。
毕竟京城有权的官吏想要世世代代的权利。可孩子不能世世代代的聪明啊!而科举世家又不像武勋不像皇亲可以光明正大荫庇为官。因此为了家族的权利,他们胆子更大。敢从县试一路到乡试!
往日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名次也不高,普普通通的。但这回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问题来——这招有可能用来构陷苏敬仪作弊啊!毕竟直接第八名。这成绩传出去,是个人都会质疑,都会议论两句!到时候苏敬仪有丹书铁券,苏敬仪家里有贵人有太後娘娘,或许能够有调查清楚的那一日,可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