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统领:“蒙圣上提拔,晚辈确实是近几年刚升上来的。”徐劲:“本侯都老了,余公公倒还是没有变。”余公公笑说:“侯爷哪里的话,您才是正值壮年呢。老奴这里有份陛下的旨意,您看您是……”徐劲:“念吧。”余公公直接展开圣旨:“持剑侯一路奔波辛苦,先回侯府休息即可,不必立即进宫,明日年宴,持剑侯务必到场,朕亲自祝酒相迎。”不是正经圣旨,字里行间像是口谕。徐劲策马往前,接过圣旨,“臣谨遵圣谕。”他撇头道:“二森和狼擎跟上,其余人,京外扎营,不得擅入。”“是!”两名将领跟在徐劲身后,策马进城。城内两侧,不少官员拱手欢迎,百姓被护卫拦在两遍,喊道:“侯爷安好啊!”“侯爷安好!侯爷威武!”徐劲身后的两名将领第一次被热情的百姓围着,露出傻呵呵的笑容,朝着他们挥手。左统领和余公公坠在后面。左统领低声道:“方才侯爷怎么不下马接旨?”余公公:“你敢叫他下来?”左统领:“……”余公公:“陛下特许的,非正式场合,见圣旨不跪。”道路两旁,谢静山看着马上的徐劲,心下感慨,距离上一次见面,这位侯爷……老了太多。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徐劲望了过来,看见谢静山时竟朝他轻轻颔首。谢静山一愣。他身边的一个少年人低下了头,转身就走。徐劲眼神一凝,飞身下马,掌心成爪,一把把这个少年人从人群之中抓了出来,然后狠狠摔在官道上!少年,也就是张施明,顿时痛苦的哀嚎起来,“抓我干什么!”徐劲盯着这张脸,“本侯觉得,你长得与北疆刺客有些相像。”左统领神色一凛,下马过来,抽刀压在少年颈侧,“侯爷说的可是真的?此人是刺客?”但是怎么看着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样子。少年恼怒道:“什么真的啊!我叫张施明,是春川巷张家的人!”余公公思索:“张樊明张大人的儿子?”他心中一咯噔。这个少年虽然不是官身,但却是半个观星司的人。“侯爷就能当街摔人吗?告到府衙我也不怕!”张施明本来就是买通了管家,好奇来看看,为什么他爹这几天嘱咐他不让他出门,还让他避着点持剑侯走。他其实明白一些,持剑侯是七皇子的外祖父,而他爹说七皇子是不详孽胎,难免被持剑侯迁怒。但是持剑侯再怎么也是陛下臣子,还能真的闹出来什么事不成。那岂不是不满陛下吗?他就是要来看看。果然是不详女儿生下不详外孙的人,粗俗的像是黑熊精一样!要是落在他手里,他一定叫他好看!徐劲忽的咧嘴一笑,温厚的拍了拍余公公的肩膀:“张家所有人的脸,本侯都认得,直系、旁系、支脉一百四十五口人,记得清清楚楚。”余公公后背寒毛在这一刻都竖了起来。徐劲哈哈大笑:“放心,不是别的,就是大家都是在朝为官嘛!多记几个人,以后好相处。”“……”余公公嘴角一抽。他这个大内总管都没有那闲工夫去记哪个大人家主脉支脉的人,侯爷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吗?余公公顺坡下驴,忙笑道:“这就是撞上了,年纪小,不懂事,既然侯爷认识,那就——”歘!!一道血光从眼前划过。余公公侧脸沾了血,他瞳孔一缩,缓缓扭头。周遭一切像是放了慢动作。左统领惊愕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原本手上的刀出现在持剑侯手中,上面滴滴答答的血迹滑落下来,滴在地面。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张施明瞪大双眼,捂着脖子缓缓倒地,脸上还带着茫然。余公公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看向持剑侯。后者表情淡淡,甩了甩刀,反手插进左统领腰间刀鞘之中。徐劲:“本侯记得那一百四十五口人,但是不记得他,所以,他就是北疆刺客。”他拍拍左统领的肩膀,笑呵呵说:“为了保护陛下安危,本侯方才出手夺刀,左统领见谅。”左天朗没笑出来。他沉默了会儿,“这尸首……?”徐劲挥挥手。狼擎立即上前,把尸体拖走处理了。二森拱手道:“左大人余公公放心,北疆刺客本就该侯爷处置,我等战场上厮杀,处理尸首再熟悉不过,不会留下一分一毫叫京城的大人们觉得污染空气。”一片静默中,徐劲挠挠头,憨厚笑说:“好啦好啦,都上马吧,本侯与夫人多年不见,可是想得很,回去晚了,或许得挨上一顿埋怨。”他翻身上马,感慨地说了句。“早就听闻张家观星之术甚是奇妙,不知道能不能算到自己本族子弟,会被北疆刺客替代。哎呀,本侯没见过世面,现在就开始好奇了。”语罢,他满脸歉意的对周围被吓到的百姓说了声抱歉,策马前行,直奔侯府。谢静山站在人群之中,都看呆了。持剑侯府。迎接完徐劲,左统领撤走列队禁军,和余公公一起回宫禀报。徐劲策马来到侯府门前。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表面看着光滑干净,细小之处却有落灰。周遭无人,一派寂静氛围。徐劲下马走至大门前,抬手还未敲门,门忽的打开了。侯老夫人端端正正站在门后,一双眼中满是血丝,鬓发比他们夫妇二人上次见面的时候,不知白了多少。二人对视片刻,徐劲嘴唇轻微颤抖。“进来吧。”侯老夫人只说了这一句,带着徐劲一直往里走,越过正堂,走到最里间那间小房子。原本该放置佛龛的地方,被她用帘子挡住,里面放的是一个小小的牌位。侯老夫人掀开帘子,牌位显露出来,上面两竖行字:爱女徐月清之灵位,母乌思挽立。徐劲呼吸都屏住了,小山般壮硕的身体头一次佝偻下来,他沉默着挪步到灵位前,伸手将那牌位抱在怀里。渐渐地,他浑身都开始发抖。侯老夫人道:“月清是后妃,无法入祖坟……我无法把她从皇宫中抢出来,自己在这里立了牌位,我想着,她总是更喜欢家的。”徐劲抱着牌位缓缓蹲下,歪坐在蒲团上。收到女儿死讯,两年多了,第一次再见。时间没有把伤痛沉淀,反而叫恨意发酵,徐劲鬓发斑驳,满面泪痕。“我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张家,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徐劲满目血色,“张樊明,我不仅要杀了他儿子,我还要杀了他全家!我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不信那狗屁的谶言,张家,还有他看不见的,在暗地中操控的手,都沾了他女儿的血。他在城门笑着杀了张施明。谁知道他那时心中犹如猛兽破笼而出的恨意,一个张施明怎么能够!侯老夫人撇过头,深呼吸了一下,抬手抹去脸上泪痕,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她蹲下来道。“我见到小外孙了。”徐劲抬起头。侯老夫人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这么点儿高,长得跟月清小时候很像。你这次来京城,不管是要干什么,总得先见见他。”“这孩子在居安殿住了两年多,瘦小多病。月清有孕的时候给你我传信过,她爱这个孩子,跟我们爱她是一样的。”她握住徐劲的手。“见见他,再做决定。”侯老夫人说了京中许多事,有些事情她在传信中已经提到了,但还是又说了一遍。她没有试图把徐劲从悲伤中拉出来,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能强求老头子做到。徐劲听着,背脊却始终都佝偻着。到最后,侯老夫人讲无可讲,俱是哽咽。徐劲抱着牌位,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