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别哭
李燃被警察带走了,地上的顾凛也被救护车拉走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乌央乌央的人群越聚越多,沈心文已经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麽,他只记得有人来来回回在他耳边问话,问他谁干的,到底怎麽回事,发生什麽了。
学校後门小树林没有监控,他们找不到其他证据,只有沈心文这一个人证。
沈心文耳朵里嗡鸣一片,他一直看着李燃被带走离开的方向,视线最後是李燃故作俏皮的对他微笑眨眼。
所有人都在询问他,但是他什麽都不说,问什麽都是摇头,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他只记得一件事,李燃让他不要说话。
于是,沈心文便一个字也不说,不管谁问他,他都一言不发,除了摇头,他就像个不会说话丶不会动的傀儡,没有半点反应。
办案的警察无奈,只能把沈心文先交给了医生,恰好李燃的表弟到了,由民警陪同把人送去了自己的医院。
沈心文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很快他的父母还有顾凛的父母,李燃的哥哥都得到了消息,一群人蜂拥而至。
沈心文的父母围在病床前焦急的询问着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但是沈心文依然一言不发,他紧紧闭着眼,蜷缩在雪白的被单里,拼命摇头。
沈心文的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了这个样子,不敢再逼他,也只能暗自垂泪。
时间过去了好几天,不算好的好消息是顾凛没死,但是也一直没醒过来,坏消息是证据确凿,是李燃捅伤了顾凛。
这几天的时间里,沈心文的病床前,来来往往的全是警察丶律师,有温柔慈祥的想要问他问题的,有黑脸恐吓他让他回答问题的,但是不管什麽人,他都一言不发。
因为李燃说过,不要说话。
警察无法,没法从沈心文这里问到一句话,而医生给的诊断结果是精神受到极大刺激,可能一时患上了失语症,什麽时候能好没人知道,建议他静养。
警察无奈,只能打消了从沈心文嘴里问出消息的念头,不过沈心文的证词也不是必须的,因为李燃已经都招认了事情经过,物证俱全,只等审判。
顾凛虽然没死,可他却也一直没醒过来,医生也不敢说人什麽时候能醒,但好在是保住了一条命。
顾凛的父母不依不饶,一直在警察局闹事,希望能判李燃死刑,而李燃的哥哥李琰也在四处奔走,想替李燃疏通点关系,希望能减轻刑罚。
无数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心文大睁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他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他也不知道谁还能救救李燃,沈心文能想到的唯一的人选,就只有他哥沈懿行。
他给沈懿行打了无数次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都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沈家除了他父母,在没有旁人来过,沈心文明白了沈家的意思,是任他自生自灭,不能让他的事情影响到沈家的集体利益。
沈心文的心如灌了铅般沉进冰冷心湖,在李燃为了他挺身而出时,沈家却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他。
连他哥,都消失不见了……
沈心文彻底绝望,他整日整日呆坐在病床上,遥望着窗外,其实他知道那几天李燃一直在他家楼下陪着他,他也知道白天李燃会躲在街角看着他,沈心文一个人躲在窗帘後默默哭泣的时候,他都能看到那个男人,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沉默的丶抽着烟,目光深邃的看着他的窗口。
这些沈心文都知道,隔着一扇窗户,隔着300米的距离,两人隔窗相望,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一个不知情,一个痴痴望。
沈心文再一次见到李燃的时候,是在拘留所。
这一次,他在玻璃外面,而李燃在玻璃里面。
李燃精神状态很好,平时就吊儿郎当丶不着四六的样子,在拘留所里反而更像个小痞子了,沈心文看的心痛,他知道李燃不是这样的,他有自己的报复,他也好学乐视。
李燃很高兴沈心文会来看他,看到沈心文平安无事,李燃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他嘴角含笑,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如今阶下囚的尴尬处境,他看着沈心文,眼神温柔:“怎麽样,做我未婚妻不亏吧,我能给你扛下一切,你可不能再跟最开始几次见面那样,对我视而不见,厌恶我了啊。”
李燃故作轻松的和沈心文开玩笑,因为沈心文自进来後就一直默默坐着,定定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过,李燃心下不安,只能把自己最放松的姿态摆给沈心文看,他不希望沈心文难过和伤心,也不希望沈心文觉得内疚和亏欠他。
可是,无论李燃说再多安慰的话,沈心文依然一言不发,只是在李燃说到开心的时候,微微张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这下,李燃终于察觉到异常了,他皱着眉,关心沈心文:“怎麽了,怎麽一句话不说?”
沈心文一愣,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经过了几个月的审理,李燃的判决下来了,因为故意伤人,被判处五年监禁,这已经是李燃大哥四处跑关系,多方打点的最後结果。
自李燃出事後,沈心文见过几次李燃的大哥李琰,曾经的儒雅商人,变得面容憔悴,疲惫不堪,沈心文甚至在李琰鬓角处,发现了好几缕白发,李琰也不过三十多岁,却已然长了白发,那一刻,沈心文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混蛋,如果自己没有那麽冲动,如果自己没有那麽懦弱,如果自己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就不会给其他无辜的人带来这麽多伤害,李燃无辜,他的大哥无辜,真正该死的是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顾凛,还有被玷污的他自己。
沈心文突如其来的眼泪惊的李燃手足无措,他猛地站起来,趴到玻璃上,手腕上的镣铐哗啦作响,他擡起手,想要替脆弱的沈心文擦擦眼泪,可是一块冰冷的玻璃阻挡了他触摸沈心文的手,他无奈贴在玻璃上,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小文,别哭,你说说话吧,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沈心文抽噎的哭泣,在李燃努力的安慰下渐渐停歇,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因为他一直记得李燃被抓走的时候和他说的“不要说话”,从那以後,他再也没说过话,无论谁来问,不说话,不写字,只是摇头,只是沉默。
医生诊断他是精神受了极大刺激,患上了失语症,精神方面也很危险脆弱,这才挡住了一波又一波无休止的问询工作。
今天,在这里,听到李燃恳切的呼唤,沈心文忍下心中酸涩,艰难的张开口,一点细弱的声音从沈心文嗓子眼里挤出来,模糊间,李燃只听清了两个字。
“李……燃……”
李燃不知道沈心文的精神诊断结果,但他也看出来了沈心文不想说话,说话对他来说好像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李燃心里难受,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他依然开朗的笑着:“小文,你是生病了吗?你不要担心我,我在里面很好,五年很快就过去了,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可以吗?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想了,你还这麽小,你有大把的时光可以用来挥霍,你要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你……你……”说到最後,李燃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从来不哭的人,竟然也会有泪水充盈眼眶的这一刻,他咽下所有哽咽,悄悄抹去所有泪水,再一次擡头的时候,他依然笑得自信又张扬:“还有啊,你好好在外面等着我,等我出来,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进监狱的流氓,我就娶你,娶21岁的你,不是16岁被逼着嫁人的你。16岁的你身不由已,21岁的你,我希望你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李燃不知道五年的时间,沈心文能不能走出来,会不会忘记他,但是他不後悔这麽做,他也不担忧未来,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几句话,能让沈心文坚持下去,千万别做傻事,他希望沈心文健康快乐的活着。虽然两人只是因为联姻才被迫联系在一起,可是一点点的,李燃还是对这个16岁的孩子起了保护欲,要是说爱情,可能不太准确,毕竟李燃没有那麽禽兽,禽兽到对未成年下手,但是他欣赏沈心文的韧性,欣赏他不屈不挠的精神,他喜欢这个孩子散发的活力,也喜欢看他憧憬未来的模样。
沈心文的眼泪根本止不住,李燃总是为他画大饼,画未来,可是他的未来又在哪呢,他怎麽值得一个大好青年为了自己背上污点,放弃五年的自由?
沈心文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他发出小兽般的呜鸣,带着茫然和痛苦。
李燃真的很想抱抱这个痛苦的小孩,他才这麽小,凭什麽让他经历这麽多呢,他还只是个孩子,他还有美好的未来,他不该背负这些,既如此,那他这个劣迹斑斑丶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就替他抗下这些吧,只希望他的哥哥能少骂他几句。
探视的时间很快就要结束了,在李燃被带走之前,他趴在玻璃上,通过电话,很温柔的对沈心文说了一句:“别哭,沈心文是个勇敢的孩子,他一定能振作起来的,因为我会在心里祈祷,让上天也怜悯这个小孩,他会幸福快乐一辈子的。”
挂着泪水的沈心文怔愣在原地,他再一次看着李燃在他面前被人带走,眼泪像断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他无力地拍打着玻璃,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