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恨过她,哪怕我俩经常打得鸡飞狗跳,打完骂完,照样互相做生意。
世间待她严苛,可她仍能顶着他人的耻笑,独自撑起一家店铺,把女儿养得漂漂亮亮,就冲这一点,我敬佩她。
何掌柜又看向了卫宁瑶,突然跪在了她面前:「卫小姐,我不该辱骂丶诬陷你。我是嫉妒你貌美,才口不择言……」
卫宁瑶涨红着脸把她搀起:「何姐姐,我,我原谅你了!」
何掌柜腼腆地笑笑,将鬓发掖至耳後,拿着帕子擦拭着沈菱脏兮兮的小脸。
我默默凝视着她,在她细密的眼尾纹中觉察出一抹近乎释然的平静,突然没缘由地心慌起来,握住她的手,乾涩地说:「小花她,小花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她时常盼着你能长命百岁,所以,所以……」
我笨口拙舌,半天也没说出几句体己话。
她也不介意,眼底含着泪轻声道:「赵宝儿,我和小花,永远记着你的恩情。」
继而又正了下发髻,喃喃道,「我有点事,得回趟家……不用担心我,我这般丑陋,那群畜生不会打我的主意。」
天光微亮,何掌柜执意抱着一个包裹,踏出了茶肆。
我站在二楼,紧张地透过窗户缝隙看着她走上大街。她似有所感,抬起头冲我笑笑,搂着包裹,继续朝着街口方向慢慢地走着。
一群醉醺醺的兵痞冲她吹口哨,如嗅到肉腥的野狗围了上来。可火把的光照亮了她脸上的青色胎记,那些个兵痞顿时兴致全无,见了脏东西般啐她几口,歪歪扭扭地散开了。
何掌柜默不作声地走啊走,看方向,确实像是要回家。
可她没有家了呀,她回去做什麽呢?
第27章
不料,我没等回何掌柜,却等来了临兖知府带兵围住了客栈。
我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影,紧张地握住了卫宁瑶的手。
门外,临兖知府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嚷道:「赵姑娘,本官奉命搜查此地,烦请行个方便!」
奉命奉命,又是奉命,奉你爹的狗命!
我又急又气,急忙对沈菱耳语道:「你立刻从狗洞钻出去,别乱跑,就去後巷那堆泔水桶里藏着。等他们走了,你再回来!」
沈菱慌张地点点头,猫着腰从狗洞爬了出去。此时临兖知府已经等急了,一脚踹在门上:「赵宝儿!开门!本官怀疑你窝藏朝廷要犯!再不开门,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卫宁瑶强定心神,挡在门口,拿出大小姐的气势,高声喝道:「催什麽催!我是定远侯府的四小姐,千里迢迢地来投奔我长兄。你们这般喊打喊杀的,想吓死谁啊!搜查就搜查,把刀收起来!」
临兖知府迟疑地犯起了嘀咕:「四小姐?」
就这麽一拉扯的工夫,我估摸着沈菱已经藏好了,正将手搭在门上,门外忽然传来了何掌柜的声音:
「各位大人,民妇有要事相报!不知刘家财,刘千夫长可在?」
我的呼吸乱了一拍,透过门缝一瞧,何掌柜正抱着包裹站在大道中央。她换了套红色的衣衫,好像还悉心地描了眉,擦了脂粉,衬得脸上的胎记淡了许多。
门外众人齐刷刷地看去,一男子则不耐烦地走出人群:「我就是刘家财,什麽事啊!」
何掌柜摸了摸怀里的包裹,缓缓捧向他,面带笑容地轻声说道:「你们不是在追查要犯吗?我知道她在哪儿……」
刘家财狐疑地接过包裹,打开一看,突然「啊」怪叫一声,把包裹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而那圆咕隆咚的玩意儿在地上滚了三圈,正落在临兖知府的脚下,赫然是刘大的脑袋!
「纳命来!」
一片惊叫中,何掌柜自腰间抽出菜刀,对着刘家财的脑袋劈了下去。菜刀嵌在他的脑壳上,像是劈开了烂西瓜,鲜血噌地蹿出三丈高!
临兖知府被吓得丢了魂,推搡手下们,跳脚喊道:「愣着干什麽!抓住她!」
何掌柜哈哈笑着,任官兵们一棍棍打在她的後背和腿上,口吐鲜血地指着临兖知府骂道:
「狗贼!我告诉你吧,武威将军的孙女早就跑啦!都跑了三四天了!我亲自送她出的镇子!哈哈哈哈……」
临兖知府一脚踹飞了刘大的脑袋,激动地大呼小叫着:「留活口,留活口!快去禀报王爷!本官要好好审她!」
官兵们拖着何掌柜离去,在地上留下一长道血迹,犹如铺开了一条红绫。何掌柜仍在畅快地笑着,在临兖知府的叫骂声中,一遍遍高呼着:
「小花!娘给你报仇了!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我何莲,终於堂堂正正地当了回人啊!
「痛快!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