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汗渍而泛黄的短袖撸到肩膀上,露出一侧掉色掉了一半的纹身。
走近了,烟味刺鼻,林昭礼貌出声:“您好,这是我的位置。”
那人擡头,目光毒蛇一般黏黏腻腻从她白皙脸颊到伶仃脖颈,再到浅色连衣裙露出的小腿,在乱糟糟的车厢里简直白得简直晃眼。
他舔舔唇,操着一口方言:“来,坐,坐!”
随後象征性往里挪了挪,留了半个座给她,好整以暇等她靠过来。
林昭站在过道,没有动。
“麻烦让一让!”
“借过借过……”
“我的座位在哪呢?”
她被人推搡得东倒西歪,擡手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人也坐下来。
鼻腔被呛人的味道塞满,泡面丶烟草丶汗水仿佛被一把火点着後起了复杂化学反应,燃烧在一起,因为车厢密不透风而久久不能消散。
左侧是“纹身男”,右侧的人迟迟没有上车。
林昭攥着手机的关节泛白,希望这一站没有人再上车,这样她起码可以和左边的人离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列车开动前,干干净净的洗衣粉味道落下来,犹如大夏天一道突如其来的冷空气。
那人白衣黑裤,骨骼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黑色口罩之上,剑眉乌黑清晰淡入鬓侧,瞳孔是澄净的黑,如同冷月下泛着波光的深潭。
他单一个双肩包,扔到行李架,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一瞬,便在右边坐下,座椅之间空间逼仄,两条长腿伸不开,显出几分不耐烦的憋屈。
列车缓缓开动。
“妹妹,去哪儿?”纹身男嗓子里含着痰,声音嘶哑。
林昭不说话,他又靠近了些,她不得不开口:“荆市。”
“这巧了不是?”让人反胃的烟味寸寸逼近,林昭不动声色後退,“听你口音不是荆市的吧?下了火车,哥带你玩儿一圈怎麽样?”
“不用。”林昭偏开身子,纹身男上半身快要偏过来,她的位置在中间,避无可避,恨不能把自己缩成空气。
不过三个半小时而已,站到终点站也没有关系。
林昭目光落在车厢连接处。那里站着没有买到坐票的小姑娘,背着书包,大学生模样,几个人围成一圈,正看向自己……右手边的人。
“睫毛精本精!”
“这就是传说中的帅哥氛围吧?整一节车厢,就他最扎眼。”
“你没听说口罩一戴人均帅哥吗?”
“就那眉毛那眼睛那下颌,还有那把口罩撑起来的鼻梁,帅哥骨相无疑!”
“如果他和咱们一个站下车,我就要去要联系方式……”
身边的人无知无觉,又或者习以为常懒得理会,闭眼靠在座椅,垂落的睫毛又密又长。如果那目光能化为实质,恐怕他身上的白T恤已经荡然无存。
林昭起身就要取下行李箱往外走,不到四个小时的车程,站到终点也不会太难熬。就在这时,旁边假寐的人微微偏头睁开了眼,清润声线落在耳边:“跟我换。”
林昭擡头,对上他的眼睛,漂亮到不近人情,像是深潭里落了星辰。
她满心感激,小小声道谢。
少年起身,林昭坐到靠走廊位置,轻轻呼了口气。那种恶心反胃又无措的感觉,被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油腻中年男子鼻子出气,“哥跟美女聊天呢关你什麽事儿?毛都没长齐吧?”
少年微微蹙眉,像看一团从下水道爬出来的垃圾。那人嘴上便宜占不着,眼睛不由自主又开始粘在林昭的腿上。
下过雨後,今天的气温将近四十度。林昭穿了条到膝盖的半裙,因为坐下的关系短了一截,露出膝盖和纤细的小腿。
林昭手心攥成拳,迎着他视线瞪回去,只可惜那张脸白皙乖巧毫无攻击性,看起来更像只奶凶的兔子。
纹身男露出一个恶心至极的笑,目光不躲不避,挑衅一般。视线像毒蛇,吐着信子在她腿上耀武扬威逡巡而过。
林昭咬着嘴唇,只能把裙摆拼命往下拽。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有浅蓝色的衬衫从旁边递过来,正好落在她的腿上。
淡而清冽的洗衣粉味道,像一剂安定,又像一道屏障,把她和嘈杂混乱的环境以及不怀好意的目光彻底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