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红纱飞扬,紫色的婚服被端端正正挂在架子上,司阴坐在前方歪头撑额望着,他另一只手握着牵红,风一吹,不知道是风太猛,还是他松了手,象征永结同心的红绸掉在了地上,
如此刺目。
碎琼慢慢走进这空荡荡的大殿,她走到司阴身後几步的地方停下。
“她走了吗?”
司阴并不需要答案,他盯着绣着半月花的婚服良久,说:“我知道这是假的,我知道她只是一时冲动想刺激祁洋,我知道她心里还有念想,我都知道的。但是我还是很开心,碎琼,你会不会觉得我这种虚假的开心很廉价?”
“论修为,他比不过我,论样貌,他比不过我,论地位,他比不过我,我到底是哪里输了呢?”司阴靠倒在椅背,“或许不知道输在哪里,才是我输的原因。”
“那个病秧子快死了,还不会挣钱,每天还要喝药,你说,他们离开之後,要如何生存?要是有人欺负露儿,他们一个病秧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两个人怎麽护得了露儿?他们肯定会离开七绝城,离开七绝城被仇家追上,那就是死路一条。”司阴喋喋不休地说着,“听白小生说,祁洋没有被废之前灵根不错。”
碎琼上前一步。
“你说我把我的一枚鳞片给他了,他是不是就能起死回生,重新——”
却是碎琼按住了他的肩膀。
司阴微微皱眉:“你阻止不了我。”
碎琼轻声说:“你知道当初我为什麽要让你救下桃娘吗?”
司阴被她引开了话题:“为什麽?”
“因为她和我很像。”
司阴後背的肌肉紧了紧,声音有点哑:“她出身名门望族,遭人陷害。”
“是。”
“她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毁了修为。”
“是。”
“她被当成炉鼎发卖,辗转入青楼,受尽屈辱,茍且偷生。”
“是。”
司阴的呼吸重了几分:“你说的和她很像,是性格,还是遭遇?”
风渐渐灌满大殿,殿内沉寂得只剩下风声,司阴听到碎琼轻轻的声音从背後传来:“後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
碎琼的声音很慢很慢,像是每个字都在嘴里咀嚼过一样:“再後来,他为救我而死。在那之前,我求他们,求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但最後那个人还是被杀死了,我眼睁睁看他断了气。”
司阴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後背传来沉甸甸的感情,自他们相遇,碎琼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过往,她总是浅笑盈盈的,却又疏离得不像真实活在这个世上一样。但现在司阴能感受到身後的人正在揭开自己隐藏多年的伤疤,正在剖开自己的胸腔给他看血淋淋的心脏,似乎想要以此点醒他什麽。
“那个时候的我,无比痛恨之前的自己,为什麽要自轻自贱,为什麽要毁掉修为,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或许我还能救下他,或许我还为他报仇。”
“司阴,你知道吗,其实最该惋惜的,是当命中之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而你已不是当初那个最好的自己。”
“所以,如果你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致命弱点交出去,未来遇到真命的时候,你又该如何保护她?既然这段倾注的情感注定无疾而终,不如好好收回去,你让桃娘和鸿蒙护他们一生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你要好好留给自己,将最好的自己留给对的人。”
“……碎琼。”司阴无言以对。
“回上古域去吧,司阴,那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苏瑶生给你算过,从露并非正缘,如果你执意要将逆鳞送出去,将来的你一定会後悔。”
司阴沉默一会:“苏瑶生连这个都算出来了。”
“你不也梦到过吗?自己原定的命运。”
苏瑶生曾找司阴实验一个不知从哪得来的古怪阵法,纵便强大如司阴,意识也被扯进法阵当中,他做了一个相当短暂的梦。
梦里,幽暗洞府,青灯微闪,红色暖帐,身形影绰,无边苦涩,无尽悲哀。
司阴修的是妖道,本不信神佛,但梦里的他却在祈求诸天神佛,求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