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就这样下着。
树叶被压得低垂,风从河边刮来,裹着潮气,也裹着沈之行身上那点微弱的热度。
宁熠辉看着沈之行在自己衬衣下露出一半的侧脸——眼睫湿漉漉的,轮廓清晰,怔怔地看着地上,像是毫无防备地落入了一个陷阱。
他有那么一瞬,真的很想开口。坦白,承认,撕开一切不清不楚,把那些暗处的事摆在阳光下,哪怕沈之行会厌恶他、躲开他,哪怕这场小心翼翼的接近彻底断掉。
可那些话就像结了苔的石头,堵在喉咙深处,一动不动。翻来覆去地滚着,想说,却不能。
他知道,要是坦白就再也没有眼前的沈之行了。
在网络上,他可以离真实的沈之行很近很近,是因为沈之行不知道他是谁。
在现实里,他能够一步步逼近,是因为软件让他知道如何靠近沈之行。
让他在网络里慢慢死心。
然后在现实里慢慢沉沦。
从失望再把情感转移到线下,这是宁熠辉唯一能赢的办法。
宁涛的暴力和贬低教会他的不多,但从小无法直白的索取表达自己的需求,在习惯性中变成了日后对他人间接的操控获得。
于是耳濡目染,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掌控,学会了让人上钩,然后再不动声色地收紧线。
他垂着眸,看着沈之行贴着自己站着,近得像一只不知情的飞蛾,刚好扑进掌心里。
风吹过,树叶晃了一下,同样高大温热的身体在面前站着,仿佛只要稍稍收紧手臂,就能抱住。
宁熠辉却只能忍住。
他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眼神晦暗,藏着一股名为独占的欲念,在雨里慢慢发酵。
他知道沈之行在动心,这也是他的计划。
“沈哥,我其实一直不太喜欢下雨。”
宁熠辉的声音冷不丁地又从背后冒出。
沈之行纷乱的思绪突然收住,他闻声转过了头:“为什么?”
“五年级的时候逃过一次钢琴课,偷偷溜出家打游戏,因为我不喜欢乐器,后面被我爸知道了。”宁熠辉语气平淡,“他非常生气,把家里好几个瓷器全部砸我身上,让我滚出去。”
“当时外面也在下暴雨,我就在院子里淋。”
伤口在雨水的冲洗下,泛着刺痛,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垂着头一直在外面沉默地站着。宁熠辉至今不会忘记。
沈之行微微蹙眉:“他就等你淋?”
“是啊,第二天烧到三十九度,让我必须去上课,说我是装病活该。”宁熠辉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沈之行看他笑,心里有些难受,“你那个时候那么小。”
“不知道,精神分裂吧,在外面可不这样。”宁熠辉吸了口气,“我可能只是他借一个优质女人的子宫孕育的工具,婚育只是当时他人生里的一个任务。”
“我满21岁生日的当天,他就递交了绿卡申请。”
沈之行攥着衬衣,过了半晌才开口:“没事……都过去了宁组,以后会有人给你撑伞的。”
沈之行低头看着脚边的水洼,听雨点砸在上面,一圈一圈泛开。
“我现在睡觉的时候很喜欢听雨声,但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多喜欢下雨。”
“最开始很喜欢,是因为以前放学,下雨天一定有人来接我,我妈还会给我带豆皮和牛奶让我在车上吃。”
“但后面我有了个弟弟……就再也没人来接过我了。”沈之行摸了摸口袋里潮掉的烟,没由来地想点一根,“欸,我也不是想和他争什么,只是……随着长大,我本来在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却连那个一定都没有了。”
宁熠辉听完,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把那包已经在兜外,湿了一些的的烟盒,跟着一同轻轻抽了出来。
“想抽?”他问。
沈之行愣了一下:“没火。”
宁熠辉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手指按压着滚轮摩擦,火苗就在两个人之间升腾起来。
沈之行就着火吸了一口,很快烟头就开始燃烧。
宁熠辉的声音慢慢响起来:“其实有时也不是非要豆皮和牛奶不可。”
“是那种被记住有人等的感觉很好……拥有过,才会因为没有了又失落。”
“就像我曾经也有爷爷奶奶,但他们离开后,最想要的就再也没有了。”
沈之行吸了一口烟,舒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知道宁熠辉的日子也没有好过过。对方已经把那些过往当作玩笑说了,沈之行也无缘由地放松了神经,像是又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在这段时间都消失了的,一个逐渐让他渐渐不再有当初警惕的宣泄口。
“是。”沈之行吐出了烟,慕地,一下笑了出来,“我居然会觉得我们有共同之处。”
“怎么了?”
“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