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急迫丶愤恨丶自责丶愧疚通通纠葛在了一起,在他过去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复杂的情绪,那样激烈,让他每一下呼吸都像是刀锋划过的疼痛。
围拢在简隋英身前的几个人越逼越紧,如果这回他们再一拥而上,就算简隋英有三头六臂,也绝对护不住身後的小李玉。
他擡起发麻的手臂擦掉睫毛上糊着的血,回头看了小李玉一眼,昏黄吊顶灯下,那一眼的坚决与刚毅让小李玉鼻腔酸涩,心脏剧痛。
几步外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急躁与不安。很显然他小看了简隋英,也小看了这件事的难易程度。从他眼底迸溅出来的狠辣目光像是一道冰锥,简隋英心下一沉,在几人逼迫进犯中後撤了半步,摆出了誓死不休的攻击姿态。
浸透在数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简隋英做足了最坏打算,准备跟这些人死拼到底的时候,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简隋英紧绷的神经抻得太阳穴一疼,仓库里的几个人都因为这一声并不大的响动而僵停了下来。
带头的那个男人快速接起电话,他看了简隋英一眼,表情几经变换,毒如蛇蝎的双眼微微眯起,放低了声音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麽。
简隋英肌肉僵硬地维持着强横地站姿,不断流淌的血柱湿了他半张脸,阵阵袭来的晕眩感让他脸色苍白。他知道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现在还没有倒下,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
过了那麽漫长的几分钟,又或许只有几十秒,那个男人重新回来时,对简隋英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微笑。
然後那个人看着小李玉啧了一声,对着其他几个打手挥了挥手。
与简隋英对峙相持的打手不发一言地收了力,在那个男人点头示意之下,竟一一转身错落离开。
原本已濒临绝境,却突然之间又峰回路转。
简隋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仓库的大门打开,然後又被关闭落锁。
兜灌进来的冷风卷散仓库里的血腥气,也裹住被单独留下来的简隋英和小李玉。
铁皮门外传来细碎的声音,很显然那些人并不打算放了他们,却也不再多加为难。
简隋英深深闭眼。
他知道,是李玉。
一定是李玉也猜到了幕後元凶是谁。
刚刚的那通电话应该就是齐路坤打来的,李玉……或者说是李玄,跟齐路坤做了什麽沟通交易,他们在谈判,而简隋英和小李玉就是他们谈判的筹码。
简隋英紧握着木棍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脱落的棍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像是突然之间泄了力,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後倒去。
小李玉瞳孔剧烈一缩,他身体向前一撑,接住了颓然倒下的简隋英。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简隋英伤得到底有多重。
“简哥……简哥……”
小李玉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他用力抱着简隋英,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简隋英的头上仍旧冒着血,伤口埋在发间,小李玉看不见到底有多深。他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翻开里面干净的一面,小心翼翼地按压在简隋英头上的伤处。
羊绒围巾浸了血,很快黑成一片。
简隋英吸了一口气,刚刚疯狂上涌的肾上腺素缓慢褪去,他这才感觉到令人目眩的疼痛。
“简哥——”小李玉的声音哽咽又沙哑,他嘴唇颤了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在简隋英被冷汗和血液浸湿的额角落了个吻。
那样的一吻真的是太糟糕了,咸涩丶腥甜,却又深深触及到了小李玉颤动的灵魂。
简隋英呻吟了一声,他困难地撑开眼皮,看了一下小李玉爬满泪水的脸,又疲倦地阖上。
“别丶趁着我家小玉玉不在,占老子便宜……”简隋英声音断断续续地丶沙哑地调侃,他干涩的唇瓣微微开合,吐息都十分费力,“你上次啃我那一口,让我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
那种特有的耍无赖的腔调,让小李玉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他心腔酸涩难忍,似乎所有的情绪丶所有的难过与绝望都只能通过眼泪来纾解表达。
简隋英的面色苍白如纸,失血过多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昏沉的晕眩中。
小李玉攥着简隋英冰凉的手,动作磕绊地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他顶着无处不在的寒冷,用衣服把简隋英裹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简隋英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小李玉拽着衣袖给他擦着脸上斑驳的血渍,口鼻呼出的白雾和眼泪一起蒙住他的视线。
“简哥,你醒醒丶你醒醒……”
小李玉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他紧紧地抱着简隋英,生怕那属于他的温度会从自己怀里消失。
——为什麽李玉还不来,为什麽还没有人来。
小李玉浑身都在颤抖,无法形容的恐惧与痛苦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要简隋英安全无事,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简隋英安全无事……
小李玉蜷缩起身体,前额和简隋英紧紧地贴在一起。突然,他身体一颤,脑中闪过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
呜咽冷风中,小李玉霍然睁开双眼,他猛地擡起头,仓皇而急切地四下张望,疯狂寻找。他将简隋英轻轻放在地上,脚步踉跄走到堆积的集装箱边。
零下好几度的仓房里,小李玉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羊绒衫,他手指冻得僵硬,抠住集装箱上一块松懈的铁片,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掰了下来。
小李玉嘴唇打着哆嗦,一双眼红的像是浸了血。
他仔细看了一眼集装箱上模糊的编号文字,动作粗鲁地挽起衣袖,右手握着那枚铁片,锋利的金属边缘对准了他裸露的手臂,没有任何犹豫。
小李玉咬紧牙,狠狠地丶狠狠地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