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是不发声。
黎玥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几步而外,隐隐的锣声坠进黎玥耳里,她顿时有了主意。
她将竹杖往旁拍拍探路,顺着走到树旁,两手蹭完泥灰後往脸上一抹,顺道给旁边的男子也抹了两把,她记得这条街和旁边震锣的街离得不远,中间还有一条小巷连着。
“会打架吗?”黎玥问。
“一点。”
她点点头,做完一切之後将旁边的人往罗大胆的方向一推:“我们听见了,不过我兄长不服,说是要和你打一架呢。”
被推出去的岑嵩一愣,隐约的锣声传来,他也明白了黎玥的想法。
那群喽啰一看对面两人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不禁哄然笑起来,其中一个佝偻着背,小心翼翼蹭到罗大胆身边:“罗公子,阮知县的仪仗快到了,要不我们还是……”
罗大胆有些怯,自家算不上高门大户,他们还没和新来的知县打过交道。
“怕什麽!这两一齐上来,罗公子都能在瞬息间把他们打趴下。”旁边的人看不惯这般畏缩模样,捞起袖子就等罗大胆一声令下。
站在後方的黎玥适时添了把火,便摸索到一边等待闹剧开始。
听着锣鼓声愈来愈近,黎玥抓住时机,一路摸着墙冲向街边。
辕马被她惊到,猛然提起前蹄发出嘶鸣,端着水火棍的衙役冷声驱赶,黎玥却趁机扯下眼纱,天光如刃,刺得她满目泪水。
她听见右侧一个浑厚的男音急急喊停,快走两步之後又端起架子,宛若青天老爷般清清嗓,正准备出声时,黎玥感到身旁又起了阵风,那说书人在她身侧狠狠一拜,干嚎得比她还悲戚。
他趁着这时光,又极为不小心地露出刚刚被罗家跟班打的伤。
看着严重,却又很是巧妙地避开了正脸。
知县顿了一顿,没回话。
“祖母死後,民女和兄长不得已相依为命,就指着这摊子过活,如今这摊子被罗家公子砸了,我们可如何活下去!”
黎玥仰头,天光涌进来,视线里全白茫茫一片,温热的泪一颗接一颗落下,她接着加把火道:“街坊邻居们都道新来的知县是个清正的好人,民女这才斗胆拦了仪仗,求您做主来了。”
面前的女子泪掉得狠,声也悲戚,只是听起来总少了些真心实意。知县心中总觉得奇怪,又敏锐地捕捉到了“罗家公子”四个字。细细一想,并不在安宁县地方豪强的范围里。
于是他放下心防,坦然接过了这把添官绩又笼人心的机会,聊表安慰後,舍了点银下来算作安抚,又大手一挥派几个随行捕快去罗家拿人。
仪仗队重新啓程,跪在一旁的黎玥还在抹泪,一旁的男子先起了半身,灰尘扑扑的一张脸上有些笑意又有些疼惜。
黎玥就着他的手起身,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碎银道:“这就算是我出谋划策的报酬——”话还没落地,手先拨了两块碎银递给岑嵩,“给你填补缺失。”
岑嵩终于笑了出来,笑容牵扯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收下碎银,又从袖中掏出一块月牙白的眼纱。
黎玥还在找刚刚塞在腰间的纱,听他如呓语般地念了一句,不由得擡起头——
于是白茫茫的一片里,恍然现出一道青白人影,看不真切,却感到他用一方锦帕将她所有的泪托住了。
眼纱隔绝天光,一切又重新静下来。
她在簌簌的风声中听见他问:“你还记得当年天天往你窗沿边放花的孩子麽?”
黎玥点头,前些年秦娘带着大病初愈的她到了安宁县,秦娘忙着生计,不能常陪在身旁,又怕她眼盲迷路,于是门外的锁落了一把又一把。
那时她梦魇缠身不得解,只好不分时日地坐在窗前,秦娘病後,她也一日日消沉暗淡,期间有一人撑伞,日日带着鲜花来,春日是柳,冬日是梅。偶尔他停在不远处讲些趣事,逗得她莞尔。
有一次,花香带着潮湿的水汽扑过来,她想摘下眼纱一看究竟,却只能看见巷里远远的一道朦胧人影。
黎玥回神,觉得他的语气有些熟拈,斟酌问道:“是你?”
“当然——不是。他是我的好友,听闻我要游历四方,便托我往这安宁县走一遭。”
“他很。”岑嵩话说一半便止住了。
黎玥侧耳问:“什麽?”
——他很牵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