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天方夜谭。
黎玥观其不善,想将裴曜也拉至身後,动作间却发现刚刚攀附在她身後的素衣女子不见了踪影。
她往周围望去,更是一片冷寂。
方承渊掀起眼帘看了黎玥一眼:“皇後已被送回寝殿,便不劳悯公主操心了。不如我们好好看看台上这出戏如何?”
黎玥觉得殷吉抓着自己的手愈发紧了:“他好残忍的手段,剥皮取骨,以人作灯……我有点反胃。”
“承光!”那名女子甩开婢女,三两步跑至台上,不顾臣子汩汩的鲜血,一把拦过即将成型的人灯哭号:“这是承光送我的灯……”
她奔跑时,珠钗尽落,一头如瀑乌发散下,又被尖而薄的肩膀顶开,她死死抱着人灯,嘴里的话前言不接後语,鲜血沾染面庞,又被簌簌的热泪冲下。
好似一朵淌着无尽血泪的芙蕖。
那朵芙蕖被花白老人轻轻抚顶,他哭不出声,浑黄的眼珠将其看了一遍又一遍,颤道:“公主,老臣先走一步。”
殷吉以手捂口鼻,不愿多看一眼,裴曜虽毫不避讳,却也并不直视。
黎玥偏头侧目,心下悲凉,却也隐隐有些焦躁起来。
招待外客的夜宴之上,先有疯癫皇後扰乱舞曲,又有朝臣当场撕破脸面重迎天子。云洲虽比其馀国家降温快些,十月落雪也能算作奇事。
桩桩件件皆指向“摄政王”背後牵扯的秘辛,黎玥看着稀疏雪粒融入黑泥,觉得这云洲来得真不是时候。
“将皇後送回寝殿。点灯。”
黎玥闻此言,猛然擡头看去,皇後被粗暴拖拽离开血涔涔的台面,雪下得又急又重,呼出的团团白雾中,猝然燃起一点猩红火光。
殷吉忍得辛苦,满眼泪花地抓着黎玥的手:“怎麽办,我要吐了。我虽见多了血肉斑驳的场面,但这也太……我不忍心。”
“忍忍吧。如今我们来求云洲摄政王,再怎样也不能表态。”裴曜说着,索性递了张锦帕给殷吉,没过多时又被殷吉扔回去。
“我不要你这个。”
黎玥抹下殷吉的泪,眼中却也泛着泪光。她转头看向坐在高处的方承渊,他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摆弄着金黄酒盏,眼神虽看向中央的灯火,面上却有些不耐。
“殷吉,吐出来罢。不管如何,我们一行人需得退下了。”
一夜撞破如此多的秘事,黎玥觉得有些头疼。
扑通——
殷吉索性直直倒在地面,一张脸白得都快与雪色融为了一处。
黎玥将殷吉扶起半身,裴曜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她回身朝方承渊行了个标准的云洲礼仪,道:“摄政王,我家小妹不慎染了风寒,怕是不能再在雪地里赏灯了。”
“可最精彩之处你们还未见着,等内里的脂燃起,便能瞧见人皮上的花纹。今日刚好落雪,雪中赏花更是一件美事啊。”
“阿姐!”裴曜提起声喊黎玥,意在让高台之上的方承渊也听见,
他抱起殷吉,将她的面展示给黎玥,黎玥也往旁挪了挪,让方承渊也能看见殷吉的脸。
在怀中虚弱至极的殷吉悄悄朝黎玥眨眨眼睛,下一刻便开始吐起了白沫。
黎玥将礼行得更满了:“摄政王!”
方承渊有一瞬的犹疑,不多时又舒展了眉目:“可惜,悯公主无福欣赏了,来人送送贵客。”
裴曜抱着殷吉躬身:“谢摄政王,等回嘉迎馆……”
“谁说回嘉迎馆?悯公主同靖安王乃我国贵宾,贵宾怎能在嘉迎馆落脚。云洲娅山,风光极美,依本王看,去那才算合适。”
娅山?可那是个荒凉之地啊。
台下皇後的哭声已渐渐弱了,白雪衬着红烛,小小的人儿坐在灯花上,一身白衣渐渐被血染红。
黎玥收回目光,再次朝方承渊行礼,朗声道谢。
她一行人被禁卫带离夜宴时,黎玥没忍住匆匆往回看了一眼,婢女皆围了皇後,而皇後呆呆地瘫坐在台下,仰头望着那烛。
洋洋洒洒的雪花随风而舞,她被飘摇的雪笼罩,好似也快乘风而去了。忽地,她的眼神一点点地从人烛转向黎玥,双眼清明,满目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