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
海面巨浪砸下来,战卒们的身影和惊叫声被湮没在风中,黎玥一行人掌着船舵,在狂风暴雨中愈来愈力不从心。
风浪更加剧烈,船舵也近乎失灵。
黎玥看着越来越近的山壁,心中来不及悲凉,反将殷吉同裴曜拉在一处,将船沿挂着的一圈空葫芦缠在他们身上。
殷吉反抓住黎玥的臂膀,在隆隆雷声中大声喊道:“你把这些给我们,那你该怎麽办?”
裴曜攥着空葫芦,豆大的雨滴接连拍在面上,他有些不知措辞地望向黎玥。
“阿姐……”
“当日崖上,你将长命缕给我。我如愿活了下来,度过了四年安稳时光。”
黎玥一双眼望向他,却好似透过皮囊,深深地望进了他的心。
“我……”裴曜看着她,张了张口。
“浪来了!”殷吉扯过黎玥,将其死死抱住,岑嵩也过来护住她们。
有些话被湮没在风中,有人被隔绝在雨里。
裴曜说的话,黎玥只听见了不成句的只言片语。最後失重的感觉传来,黎玥感到自己被面前的少女和身後岑嵩紧紧抱着。
殷吉的手环得越来越紧,她带着哭音嘟囔一句:“你还真护着我啊。”
“我还指望着你给我治眼呢。”黎玥拍拍殷吉,算做安抚。最後一刻,失重的感觉传来时,她听见了身後人一声长长的叹息,头顶和胸腰借被其紧紧圈住。
海水贯彻全身,朦胧水声里,她又开始做梦了,时隔半月,梦中的小小少年又一次与她相见。
还是小小的身量,还是五色的长命缕,他同她低声说话,话语如蜜糖般融进心里。
带来满身满心的暖意。
“你现今在哪里?”黎玥记得她这样问过。
“我?我在崖下啊。”小孩笑着看过来。
“阿姐把我忘了。”这句话平淡淡传来,牵引出海上呼啸的飓风,如瀑的雨里,
裴曜在即将分别时也撕心裂肺地这麽喊过一声。
之後的梦便混乱了,一会儿是曲折不见尽处的宫墙,一会儿是无穷尽的,朝她涌来的水。
“姑娘……”这声如雨般溺在她心上。
耳边呼唤不停,她也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日光涌进她的眼,渐渐取代了周边景物。黎玥睁开眼,不由得长长地松口气。
“姑娘醒了?”
黎玥顺着声看去,一副巨大的古树图後,佝偻着两个黑淡人影。
那影忙碌着,微风穿过堂前,传来阵阵奶香。
她撑起半身,发现其中一个黑影直起身,却是殷吉从布帘里笑着探出头来,毛绒绒的毡帽显得她脸又小又娇。
“你醒啦?快躺下,云洲比乌国冷多了。”殷吉说完,帮忙撩起布帘,一个中年妇人端着药碗踱来,藏蓝的衣物滚着一圈杂色毛边,项上挂着青蓝石子,耳饰为长而碎的银流苏。
她的面上虽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可举手投足之间仍优雅至极,有一种雍容的气度。她将药碗放置一旁,过来给黎玥掖好被子:“你们一行人被海水冲至岸上,殷吉姑娘和你倒无大碍,只是另外两个男人受了些伤。”
殷吉拿过药碗,侧身坐在黎玥床边,低声补充道:“岑嵩护着你,奇迹般地没什麽大事,只是裴曜抓着你的手,费了好大力才掰开。不过这地方与云洲嘉迎馆还有好些路程要赶。”
“也算是你们走了运,昨日风浪虽大,你们的船只离岸不远,顺着海浪被推上了云洲。”
云洲地块分散,河流衆多,水路较陆路发达,有时遇上高山融雪,可日行数百里。
“也还好我发现得及时,没让你们被馀浪带走。今日可又下了雨……”
黎玥发现自己一身衣物全被换了下来,于是低声问殷吉:“可有见过放在我腰间的印章?”
“印章?”殷吉吹药的速度放缓了些:“我醒来时,衣物已经换好了。而且我也查看过原本的衣物,除了一条月牙白眼纱外,并没有发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