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偷袭
周末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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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尤里安!来游泳吧!今天太热了。别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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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不明白萨尔为什麽会那样问,但还是交代线人去调查。
他昨天联系过警署,调动了一番关系才获得随行调查的机会。在过去他或许不屑于此,但对付Y这种人,他已经不再抱有天真的幻想。如果不拼上所有的手段,恐怕就是粉身碎骨。
大约在嘈杂的警卫等待了四十分钟,门口长长的芭蕉叶晃动热风,他的目标姗姗来迟。警长一路陪着笑脸,极尽谄媚地走了一遍形式。茶仍然冒着热汽,Y便打算离去。
艾利克立刻上前。“先生,关于这个案件还有一些疑点需要调查,请您配合。”
艾利克面色不变,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也捏着袖管。换作以往,Y根本不会把艾利克或者这种询问放在眼里。但听到他的声音,那位贵人竟然特意放慢脚步。
漆黑的视线仿佛刀刃一样擦过金发的艾利克,他简直想摸摸鼻梁看是否出血。
“哦,正义的使者。”冰冷讥诮的声音响起,仿佛毒蛇正在吐信。“您光临宝地,又想知道什麽呢?”
Y的身形相当修长,鬓发下垂,给人一种有形的压迫感,此时还释放出明显的敌意。一时间所有的注意都汇聚在他们身上。艾利克来不及思考Y对自己态度的微妙转变和缘由,上前一步。
“袭击发生的那一天,您是如何离开神庙的,当晚又在哪里?”他鼓足勇气,一口气问了出来。“很遗憾,笔录里缺乏这一段的记录。”旁边的胖警长左看右看,然後擦拭起了额头的冷汗。
Y轻轻挑起长眉,带着黑手套的手微微弹了弹袖口,好像他一尘不染的外装上停留了什麽灰尘。“真是个好问题。记者先生。”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尖峭的下颌贴着偏长的发梢,像两片漆黑锋利的匕首。“那是我的个人隐私,并没有告诉您的兴趣。”
他的拒绝里有一种非常坚硬的驱逐,和对领地的捍卫。
“但是Y先生,这涉及到案件的推理……”
“哦,是吗?”Y玩味地轻笑一声。“多麽纯正的正义感啊,真是令人感动。”他语调流转,却十分冰冷。“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一切的感觉,合理化的傲慢,是不是非常爽快?随时随地展示你至高无上的理想,将普通人踩在脚下鄙视,是不是让你觉得勇敢极了?哦对,还有这片让你觉得贫穷,落後的土地,你一边觉得降尊纡贵,一边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而难以自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和那些纨绔子弟很不一样,并且为之自豪?其实你们本质都是一样地追求虚僞。而你甚至不敢承认自己是个寄生虫。回家乖乖做一个金色的木偶,不好吗?”
艾利克被问得六神无主。
他的嘴唇苍白地哆嗦着。这是他人生中听过最赤裸裸的恶意诋毁,将他单薄生命中所有具有光辉的东西,都打进了污泥里。短短几句话,就剥去了他所有的体面和尊严,赤裸裸地展示自己都未能发觉的原罪。
那些言语就像淬了毒的匕首,刺进他被周密呵护的心胸。更可怕的是,在心底他知道,Y说的句句都是事实,而他无法反驳。
Y说完这段话,飘然而去。
无需等待艾利克反应;这些话已经足够摧毁对方的全部信念。艾利克第一感觉到人生如此无力,感觉到他的所有努力如此不值一提。
他的电话也响了,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族姐。
【艾利,早点回来吧。那不是一个好地方。我们都很想你……你最喜欢的马赛也要开始了。】
艾利克捏着听筒,此刻他感觉愤怒又绝望。什麽都不敢相信,什麽都不敢接纳。护佑他人生二十馀年的玻璃花房,已经被石头打碎。酷烈的日光和寒风都吹进来,遍地是尖锐的碎片,让人无处立足。
“不要,我不回来!”他对着电话,机械地说不。仿佛这样就能否定刚才那些污泥一样泼在身上的恶言。“是不是他,是不是Y让你们这样催我回去的?他休想!”
【艾利,你在说什麽,你还好吗?】族姐从未听过这个闪耀着金色的天真弟弟用这样口吻说话。【我们只是担心你。你没有遇到什麽问题吧?别怕,我马上安排人来接你……】
艾利克绝望地感觉,整个世界就像一道巨大的网,不论是恶意还是善意,联合起来将他罩得不能呼吸。
他挂掉电话,夺路而出。
萨尔每晚都会在家数钱。
没有人知道他把钱财都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和那些一分一毫辛苦攒下的钱在一起的,还有一只黄铜吊坠盒。
黄铜容易生锈和暗化。他每晚都在角落用干净的棉布擦拭。铜盒表面是连绵的几何和藤蔓花纹,已经被磨得很淡。
最近进账不少,他满怀希望地数了一遍,又摇了摇头。不够,还是不够。
艾利克出门去了。这一天还没有结束。他已经感到了疲倦。萨尔仍有一张年轻的脸,可是他的手暴露了所经历的粗糙。如果细看,在那些茧子之间,还有几道无法愈合如初的瘢痕。
旁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打定主意不去理会。其实他不讨厌尤里安,但也不至于看不出那个人另有所图。这不是他玩得起的游戏。呼风唤雨的人眼里自己不过是沙滩球一样的夏季玩具,玩得再投入都会过期。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吊坠盒静静摊在他的手心。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角落里,懒得去拉灯,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艾利克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路上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在质疑。他不敢擡起头,更不敢与人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走回住处,身体的勇气仿佛都被耗尽,连爬上楼梯的力气都没有,就瘫坐在门厅的塑料椅上。
风卷着彩色塑料包装垃圾,穿过街道,时而腾空,时而崎岖地翻滚。
他捂着头,想要摆脱那些字字戳心的话。可是那些话已经像铅一样融化,重重地浇灌在他头顶。任何微小的思考,都无法逃脱。
也许他应该离开,也许他应该回去。他呆滞地想。也许他不应该一时冲动跑出家门,这样他生活的僞装便不会被如此残酷地揭开。
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夥儿恶徒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