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了位置,老六几人便在屋外的草棚下蹲着吃。
招牌肉粥香浓粘稠,味道咸鲜,面上几粒小葱花更衬得肉粥颜色润泽,正所谓“色香味俱全”,再配上店家自制的泡菜,教人食欲大开,好吃到连舌头都想吞进去。
谢喻兰吃了几口,神情有些古怪,又吃了几口,舌尖在薄唇上舔了一圈,抬头四下环顾,仿佛在打量什么。
秦岚之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奇怪。”谢喻兰闻了闻碗里的粥,匪夷所思,“我从没来过这里,为何却觉得这粥的味道很熟悉?”
不止如此,马车路过粥店前时,他看到那破旧的门槛,浅色的布帘,就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熟悉感。
他一边皱着眉吃粥,一边慢吞吞地道:“按理说,粥的味道左右差不多。为何我只觉得这里的味道熟悉?甚至让我觉得……有些怀念?”
小月儿同自家教主对视一眼,试探着开口:“或许……你认识这家店的老板?”
谢喻兰唔了一声,抬头去看门口算账的中年男人。对方也时不时抬头朝自己这处瞧一眼,两厢视线对上,彼此都是静默无言。
老板娘系着围裙,从后厨端了泡菜过来,又拿来一壶温好的酒和一小碟洒了花椒面的卤牛肉,小声道:“这是小店……给新客人赠送的。不要钱。”
老板娘说着,目光黏在谢喻兰身上,眼眶微微泛红。
谢喻兰点了点头,没察觉不对,拿了筷子挑了一片牛肉慢慢咀嚼。
这肉薄而有嚼劲,连着一点筋骨,卤水和花椒面的味道相得益彰,含在嘴里口舌生津,十分好吃。
就着这一小盘,估摸两壶酒都不够下的,再尝一口鲜浓的肉粥,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谢喻兰眯起眼,这熟悉的味道令他难得吃了许多,粥也喝了两碗,这才放了筷子。
“这店不错。”谢喻兰同秦岚之说道,“以后还能来吗?”
“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秦岚之承诺道,“还是没想起来为什么熟悉吗?老板和老板娘,看着眼熟吗?”
“……没见过。”谢喻兰摇头,任由秦岚之拿帕子给自己擦嘴,皱着眉头思索着,“真是奇也怪哉。”
秦岚之心里叹气,瞧了不远处的夫妻一眼,小声道:“他们是几年前才搬过来的,原本不在这儿。”
“哦?你知道?”
“知道一点。”秦岚之道,“原本他们也不是开粥店的,而是……武器店。”
“武器店?”
“他们一家世代在锦城做武器为生,在江湖上也十分有名气。”秦岚之给媳妇儿擦了嘴,又用指腹轻轻揉过嘴角,“我先前给你提过武林几大世家的事,还记得吗?”
“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秦岚之想了想,扶额。忘了,那是说给“神医”谢喻兰听的。
秦岚之只得再重复一次:“谢家……你知道吧?”
“当然。”谢喻兰点头,“锦城的大家族,也是我第一次发觉那披着人皮妖物的地方。”
“谢家绝学有二,一是祖上名将谢云川的刀法,名冠天下,江湖中又称‘云流刀法’,其不仅需要深厚内力,还需锦城刀将传人刘一刀亲手打造的隐刀,方能结合‘云流刀法’使出其真正实力;二便是谢家轻功‘燕子抄’。”
谢喻兰点点头:“这我也听说过。”
秦岚之慢慢道:“谢家之所以有后来的地位,一是这两门绝技,二便是要靠刘家代代相传的制刀方法。可以说,这两者缺一不可,他们也是互相成就。因为谢家,刘一刀后人名声在外,在武器库排名里也是赫赫有名。”
谢喻兰意识到什么:“后来谢家灭门……”
“是。”秦岚之看着谢喻兰的眼睛,轻声道,“谢家灭门,刘一刀的铺子被毁,第二十八代传人刘一刀死于非命,传承断绝。”
谢喻兰倒抽了口气:“谁干的?”
“这世上从不缺少小人。”秦岚之手指轻拈酒杯,眼眸垂下,“撇开谢家不谈,刘一刀本就常被针对,同行仇敌不算少。以前有谢家挡在前头,无人敢招惹刘家,后来谢家灭门,谢家三公子……”
秦岚之顿了顿,道:“谢家三公子后来也离开锦城去寻找凶手,刘家无人庇护,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就算‘隐刀制法’传承断绝。”谢喻兰道,“他们是做武器的,普通武器总能卖吧?”
“成王败寇,斩草除根。”秦岚之道,“这就是江湖规矩。”
谢喻兰一时没说话,许久才抬眼打量那对夫妻:“所以他们……”
“他们是刘家后人之一,谢家出事后,他们也隐姓埋名逐一离开锦城。刘家子嗣众多,分家后四散各处,这对夫妻同谢家关系不错,便寻来这白雀城开了一家粥店。一开就是多年。”
至于“同谢家关系不错”和“来了白雀城”之间到底有什么逻辑联系,谢喻兰却是没多想。
谢喻兰:“不做武器了?”
“不是每个刘家人都喜欢做武器的。”
谢喻兰点点头:“说不定,他们也曾见过我。”
秦岚之喝着酒,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