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兰一觉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愣愣地在床上坐了半晌,随即一掀被子下了床,衣服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冲出了门去。
门外的小厮正打瞌睡,只觉面前一阵风“嗖”就过去了,他揉着眼睛诧异去看,就见自家三少爷披头散发,衣带未系,直直朝大少爷院落的方向去了。
小厮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三少爷的背影,随即回过神来忙喊道:“少爷?三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他慌乱地进屋拿了衣衫和鞋,又跟着往外跑:“少爷!您等等我!”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谢宅里一片阒静,灯笼被风拂过微微摇晃,豆大的光晕斑驳在地面,又被赤脚跑过的少年踏碎。
小厮一通喊,引来了周边巡逻的谢家弟子,一行人穿着统一的白色衣衫,衣摆绣有将开未开的荷苞,袖口滚着银丝暗浪,是内门弟子才有的着装。
他们系着翡翠腰带,为首一人提着灯笼,循声找了过来:“小童?大半夜的,你乱喊什么?小心吵着师父师娘。”
“是、是三少爷。”小厮追不上人,跑得气喘吁吁,指着大少爷的院落方向道,“少爷不知怎的了,衣服鞋都没穿就……”
“什么?”人群里立刻有人惊道,“这大冷天的,师弟也不怕感冒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首提着灯笼的高大男人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让其他人先追上去,自己跟在后头问,“师弟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不知道啊,晚上还好好的呢。”负责伺候谢喻兰起居的小童担忧道,“也不知怎的了,叫他也不回应,中邪了似的……”
“话可不能乱说。”男人皱了皱眉。
小童忙捂住嘴,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是小的糊涂。”
一行人来到大少爷的院门前——谢家三兄弟的院落是挨在一起的,几处月门相连,也彰显著彼此关系和睦。
这头闹得动静大了,那边回廊里转过一人来,正是被吵醒的二少爷。
谢家老二为人懒散惯了,不怎么修边幅,此时披头散发,只随意披了件外衫,脚踝上还系着一条红绳,将一截脚腕显得清瘦好看。
他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为首弟子身上,懒洋洋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三少爷半夜惊醒,小童喊他不应,只朝大少爷这边来了。我们刚好在巡值,就过来看看。”
“喻兰?”提起弟弟,谢老二皱眉,大步流星往屋里走去,“你们在外头等着,我去看看。先不要惊扰爹娘。”
“是。”
屋内,伺候的小厮们已将灯火点亮,谢老二刚进自家大哥的卧房,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惊恐喊声。
“喻兰?!”谢老二冲了进去,就看到大哥正抱着喻兰安慰,抬头看见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老二闭了嘴,轻手轻脚走过去,就见自家弟弟埋头在大哥怀里,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嘴里还不断喊着:“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咱们家被烧没了,什么都没了!爹娘也没了!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我、我……”
谢老二愣了愣,好笑地挑起眉,冲大哥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做恶梦了这是?
谢家大少爷,谢喻竹无奈地点点头,一手轻拍三弟肩背,劝慰道:“好好,我知道了。明日开始家里就增加巡值的人手,后门、后厨附近也增加人手看守,这样可好?”
谢喻兰扁了扁嘴,抬起脸来,泪眼婆娑的:“大哥,你还是不信我,是不是?”
“大哥信你。”谢喻竹拉着人在旁边坐了,又让人上了热茶和点心,“可你既不知道具体时间,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要如何防范?目前就先增加巡值的人手,我也会提醒其他弟子多加小心。”
谢喻兰吸了吸鼻子,他在梦里看得清清楚楚:谢家没了,爹娘大哥二哥都没了,自己在火海里茫然无措地找人,只看到后厨大片横陈的尸体。老管家死不瞑目的脸仿佛还在眼前,他忙晃了晃头,擦了把额头的汗。
“就、就算是做梦,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做这种不吉利的梦?这分明是某种预示!”谢喻兰攥紧了手指,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怖和绝望还令他心有余悸,已是不敢再回去睡了,“梦里的细节很清晰,可我醒来后好多就记不清了。”
他抿了抿唇,不甘心道:“我好像有看到凶手。”
“那你好好想想。”谢家老二,谢喻星打着哈欠在旁边椅子里坐下了,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不着急,大哥二哥陪着你。”
谢喻兰被两位哥哥陪着,喝了热茶吃了点心,心里的紧张和不安终于被稍稍安抚。
谢喻竹搬了棋盘来,他便同大哥下棋,谢喻星不喜这些,只在旁边无聊地看着,手贱地拿了旁边宣纸折花玩儿。
待天将明了,谢喻兰才终于困了,连着打了三个哈欠,眼眶红红的。
“好了,回去休息吧。”谢喻竹一直观察着弟弟,适时地收了棋盘,“让你二哥送你回去,小童陪着你睡。你若不放心,就去你二哥屋里睡。”
谢喻兰眨了眨眼,起身小声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大半夜的他衣冠不整,丢人现眼,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才想起来自己给两位哥哥添了麻烦。
他脸有些红,被谢喻星一把从后头抱了起来,打趣道:“这会儿知道害臊了?走,二哥送你回去,咱们不打扰大哥的好事。”
“好事?”
“你忘了?今儿个大哥喜欢的那个姑娘要来……”
“喻星!”谢喻竹立刻呵斥道,“慎言!”
“你明明就喜欢人家,前几年发簪没送出去还不死心,等了人家这么久。”谢喻星嘎嘎乐了,摇头晃脑道,“没看出来,大哥还是个情种。现在好了,那姑娘年纪也大了,家里逼着相亲,这才让你得了机会……”
“带喻兰回去休息!”谢喻竹耳朵尖和脖颈都红了,偏面上严肃得很,宽袖一挥,“少听你在这儿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