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还有些阴凉,冷风吹过的时候,颜灿把车窗升起。
车子停在路边的一家花店,颜汀带着他走进去,对着正在整理玫瑰花束的老板娘打招呼。
“早啊。”老板娘抱着玫瑰花,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颜灿,“你弟弟吗?跟你长得真像。”
“对。”颜汀牵着他,指着架子上开放的白色百合,“还是包这个。”
“好嘞。”
老板娘的动作很干练,颜灿在旁边好奇的看着,包扎花束的牛皮袋发出声响,老板娘笑着系好一根丝带,问他:“你的身体看起来好了,都可以出门了。”
颜灿接过花,有些诧异:“你认识我吗?”
“认识啊。”老板娘撩起耳后的波浪长发,视线落在正在门口边看向日葵的颜汀,说:“你哥哥几乎每个月都来,大概有十年了吧,后来熟了,偶尔也会聊几句。”
“每次见到他,总是感觉很悲伤的样子,挺不容易的。”老板娘叹了口气,继续摆弄鲜花,“不过还好,还有你。”
抱着花的手收紧,颜灿的心里仿佛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苦涩在胸腔蔓延,直至淹没。釦群七150)226九
他的表情不太对劲,颜汀付完钱带他出了花店,在车上替他系安全带的时候捏了下他的鼻子,“怎么了?”
颜灿神情有些恍惚,他歪头,毛绒绒的脑袋蹭着颜汀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一会我有好多悄悄话要和爸爸妈妈说的。”
“这样。”颜汀轻笑,“是要我回避吗?”
“回避一小会就行。”
他们来得很早,这个点还没什么人,三层的阶梯走上去,也只有他们两个。
这个地方,颜灿只来过一次,当年刚满十八岁的颜汀抱着他,对着没有尸体没有骨灰的墓,在碑前叩头祭拜。
他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回去的了,只记得从那天之后,颜汀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再拥有属于他的热烈青春,而是只能被迫扛起肩上的重担,以及一个病弱需要时刻看顾的颜灿。
照片上的两个人还是颜灿记忆中的样子,他抱着百合花走过去,轻轻放在墓前。
他的下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转过身看着颜汀。
“我在那边等你。”颜汀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说。
颜灿点点头,等看到颜汀走远,才在墓碑前拉下衣领,露出整张脸来。
面上浮着浅浅健康的红晕,脸颊不再是凹陷的只能摸到骨头,他笑着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对着颜新辉和方之早说:“爸,妈,好久不见。”
“我今天是自己走上来的,是不是很棒。”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容灿烂,像是回应。
颜灿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插在上衣的兜里,没有拿出来。
“我现在很健康,哥哥把我养得很好。”轻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颜灿的眼圈有点红红的,“有些事,你们在天上应该都知道了,对不对。”
“我和哥哥在一起了,是妈妈以前经常说的谈恋爱,就是这样。”他的喉间一哽,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带着戒指的手从兜里拿出,他低着头抚摸上面的绿色宝石,鼻尖凝起酸涩:“我记得你们以前经常和我说,只要我能健康长大,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你们现在看我,真的很健康的在长大。”
“那么…能不能看在我健康的份上,别怪我和哥哥,好吗?”
颜灿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爸爸妈妈是大人,说过的话不会反悔,所以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以后我和哥哥去找你们,只能给我们拥抱哦。”
周围静极了,微风像是从正面吹来,带着秋日晨起的凉意和水汽,随着阳光照射,折出温暖和煦的光。
颜灿在墓前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来。
颜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拉住他的小臂,弯下腰替他掸干净膝盖上沾染的灰尘。
“说什么了?”颜汀看着他,转而去牵他的手。
颜灿扣紧,笑着抬头:“秘密。”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颜汀透过清澈乌黑的瞳孔看见了自己的面容,心跳声在风中一点点变得清晰,他拉着颜灿的手,转过身看向墓碑:“和爸妈再见。”
到达寺庙的时候,楼婉卿和宋声扬也刚刚到,陶佑从车后座下来,几个人一起往山上走去。
楼婉卿还是靠请人蹲点来获取寺庙到底是哪天开门的消息。
她照例带着陶佑和颜汀在每个地方都拜了一拜,宋声扬不用说,自己妈在哪,他就在哪。
颜灿也跟着后面,等到颜汀像上次那样,去解他脚踝上的红绳时,他反应过来,拉着颜汀的手臂往前,说:“我也去。”
铃铛声在颜汀手中响起,他牵着颜灿坐在之前的古质长椅上,说:“不用,你就在这等我。”
古老的寺庙周围,寂静得只剩鸟叫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颜灿坐在椅子上,视线又落在之前没有任何防护的千层阶梯上,旁边的告示牌被风吹日晒得褪显出白色,他看过与天边齐行的金黄太阳,默默地发着呆。
耳边的呼啸风声没过多久就停下,寺庙的住持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胸前的佛珠纯净的像是被浸泡过,颜灿看到他,赶忙起身问好。
住持的目光落在他的双腿,最后又移在他的脸上,语气里满是欣慰:“你的身体,看起来已经很好。”
“啊,对。”阳光穿透单薄的云层,落在他们脚边,颜灿说:“现在可以走很久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