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
睁眼的瞬间,裴隐看见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断重现在他噩梦中的画面——好多孩子和女人,像一个个长条的红灯笼,白灯笼,倒吊在树下,房梁下的孩子。
脏乱的环境,有些已经呼吸不畅,脸部充红得吓人,有些甚至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样,惨白着脸,就那麽静静地被吊着。
裴隐後背窜起一股寒气,无边无际的恐惧从脚底下直冲脑门,全身血液都跟着倒流,震得他发麻发冷。
“这是什麽?”裴隐机械转头艰难地问旁边的青年。
“一些不听话的小动物罢了,每周统计一次,最後两天一起这麽教育一下。”青年笑意中是漫不经心的残忍,侧头看向裴隐说:“挺壮观的吧。”
“去过动物园吗?”青年边问边走到人群最前方,转身张开双臂,高声大喊:“小朋友们,欢迎来到望溪动物园。”
“好了,参观有的是时间,514号,863号,先带这些新朋友去住宿的地方。”
小柿子紧紧握着裴隐的手,分不开也就作罢,他们被一起带到了某栋建筑的其中一间。
这个房间里有很多扇门,像一个个老仓库,谁也不知道打开会出现什麽。
514号推开了最左边的一扇,把裴隐等几个小孩一起推进去。
“刚好空出几个位置,你们就住这。”514号给几个人分好了床位,“床号就是你们以後的代号,记好。”
一个高两米不到,面积左右不过三平米的房间有四个床架子,每个架子有四层。
狭小,逼仄,是裴隐对这的第一印象。
裴隐是三号,傅希莱是七号,是对床。
514号拿出了个塑料袋说:“身上有的东西都放进来,我是说所有东西。”
一道刀疤横跨他的面部,连接两只耳朵,语气很不耐。都是些十来岁的孩子,哪被这麽吓过,都害怕得不行,老老实实把身上的东西都摸索出来放进袋子。
“裤子口袋,拿出来。”514号面无表情地对小柿子说,“别让我动手。”
小柿子侧着身子攥紧了拳头:“我不。”
514号鼻子喷出一口气,伸手想把他拎起来。
“别动手。”裴隐把小柿子挡在身後,“我来跟他说。”
裴隐看向小柿子问:“是什麽东西?”
“花睡觉的床。”小柿子看着裴隐的眼睛,认真地说,“不给他。我的。”
“就一块小石头。”裴隐试探着问,“这也要收吗?”
514号铁面无私:“嗯。”
裴隐蹲下来,拉着小柿子的手商量:“我有机会再给你刻,好吗,我们把这块给他。我保证,我会再给你一块一模一样的。”
小柿子头摇了两下,可在裴隐的注视下,还是拿了出来,不情不愿地放进袋子里。
“行了,都出来吧。”514号先走出去,在大厅和863号碰面,朝他点了个头。
863号回点了一下,看向大厅里二十来个小孩:“看看外面的人,听话,别想着跑,就能活。以後我们会经常见面,跟我走吧,给你们安排活。”
小柿子一直盯着514号手中的袋子。
一直盯着。
天色越来越暗,一双眼睛越来越红。
血红色的瞳仁喷溅出毁天灭地的怒火,小柿子手脚并用地反抗抓着他的两个人,粗糙沙哑地从嗓子里挤出呐喊:“放开,不许打我哥,放开!”
被倒吊着的裴隐闷哼一声,转动身体朝小柿子摇了摇头,做口型:我没事。
啪,脑袋骤然撞地,裴隐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哥!”小柿子嘶吼着,竟然真的挣脱开来,趔趄着冲过去跪在边上扶起裴隐,声音颤抖,“哥,哥,不痛。”
裴隐靠在小柿子肩头呼吸沉重,他用额头轻柔地抹开小柿子泉涌般的泪水,没几秒就垂下头:“我不痛,小柿子不哭。”
“哥哥你流了好多血,怎麽办怎麽办。”小柿子六神无主地伸手捂着,可冒血的地方不止两处,他捂不过来,捂着的也还在冒血。
裴隐奋力离小柿子的耳边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我不会死。我就是晕血。没力气。”
“老大,有好几个女人难産了。”
“草,全是麻烦。”青年面色阴沉把手中的绳鞭扔在一旁,看着两小孩转动手腕,“念在这是第一次,老子就发发善心放过你们。别再跟老子犯糊涂。863,带他们回去。”
他们被带回去了,准确一点,可以说是被拖回去的。
其他孩子还没回来,房间只有他们。
863走前给他们扔了瓶水,小柿子用盖子慢慢喂裴隐,又倒了一盖子水洗干净手的大鱼际部分,擦去裴隐额头上的冷汗。
“小柿子,我没事了,你也休息吧。”裴隐虚弱地说。
正用浸湿的衣角给他清理身上血迹的小柿子看过去:“马上就好。”
忙活完小柿子躺在床上,眼前是略微擡头就能碰上的木板,蓦然出声:“哥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怎麽会。”裴隐侧头望向小柿子,“我们吸取教训,不被任何人发现,有机会的。”
“哥哥,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和以前没什麽区别。”小柿子声音很轻,“机会什麽时候来,每次逃跑我都好累。”
裴隐体力还不如小柿子,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也觉得好累好累。但是怎麽能不跑,真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不,能不能活到成年他都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