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汝瓷暂时回到学校。
在一群研究生、博士生们提心吊胆的保护下,漂亮聪明小学弟的确没被骂哭。
不过这也好像不是他们的功劳。
怪老头刁教授暴躁得一视同仁,但骂他们和骂宋汝瓷的程序根本就不是一套。这边狂喷完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他们会叨代码,那边就怒喝宋汝瓷为什么连续工作四十五分钟居然还不出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和保护眼睛。
研究生博士生们对着屏幕疯狂敲键盘,稍微一走神,就被骂得全身上下一哆嗦。
刁教授背着手走来走去,吹胡子瞪眼,火冒三丈地往宋汝瓷怀里硬塞一大把红纸包花生酥糖
“小小年纪!身体搞坏了怎么办?!”
“高强度脑力工作要补充糖分!”
“脸色怎么总这么不好。”怪老头还和酒吧里一样,把桌子敲得砰砰响,“又不好好睡觉了是不是?!出去出去!这种没技术的磨洋工用不着你!”
前期的确有大量异常枯燥乏味的基础编程工作,难度不高,就是相当熬人,一天至少盯着屏幕十几个小时。
负责“没技术磨洋工”的学长们泪流满面狂敲键盘,倒是很心齐地忙着把宋汝瓷推出机房,去走廊、去活动室、去休息间,或者去和那几个来协助训练大模型的游戏战队成员打两局游戏……做点年轻人喜欢的事。
毕竟宋汝瓷的身体是真的不好。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之所以拽宋汝瓷来,也只是替补、启发思路、帮忙修bug的。
也不知道宋汝瓷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即使已经绝对保证了休息、饮食,甚至还有个相当专业的自身医疗团队跟着,每次高强度工作过后,那张脸还是白得不成样子,走路都晃荡,看得人揪心到不行。
所以休息室也总给宋汝瓷备着张折叠床,起码能躺下,稍微舒服地休息几十分钟。
系统帮宋汝瓷看着门。
轻手轻脚、悄悄推开门进来的人影,让系统警戒了下,确认身份后恢复放松——是徐鹤安。
徐鹤安也参与了这个他连名字都念不顺的比赛。
不是参赛,不是团队成员。
是因为脑机接口这东西最相近的就是打游戏。
意识控制身体的逻辑和控制游戏里角色的逻辑很近似,所以需要个场外观察对象来观察、收集数据、训练模型……当然,这些话高中肄业的徐鹤安半个字都没听懂。
徐鹤安就是听说宋汝瓷会来。
他想再和宋汝瓷说说话。
宋汝瓷回学校后,徐鹤安就雷打不动地送宋汝瓷回那个教师公寓,给宋汝瓷送饭、收拾房间,偶尔也打打游戏。
偶尔也聊天。
徐鹤安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发作的时候手都会抖,听不见、看不见、浑浑噩噩,几次险些就在路上出车祸。
偏偏战队比赛又不准吃那些药,他就这么一直被留着当替补,平时战绩耀眼,却几乎没正式上过大比赛,在网上没少被人阴阳怪气嘲讽“最强无冕之王”……这些烦恼都被一股脑倒出。
徐鹤安本来没想说的,他不想打扰宋汝瓷、给宋汝瓷添麻烦,更不想在宋汝瓷面前这么露怯。
但那双温柔如海的浅色眼睛像是有什么魔力。
仿佛被这双眼睛耐心地、包容地静静望着,心底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敲开了个口子,压力烦躁挣扎焦虑呼啸着倾泻决堤……回过神发现居然已经趴在人家膝盖上痛哭嚎啕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并被抚摸后脑勺。
……丢脸丢到姥姥家。
徐鹤安差点就恍惚着羞愧到去跳楼了。
因为这事,他好几天没脸见宋汝瓷,只要接近宋汝瓷五百米范围内,都要严严实实戴着口罩。
今天过来也是鼓足了勇气,徐鹤安轻手轻脚走到宋汝瓷身旁,看着虚弱安静的人,看着垂落的苍白手掌,半天鼓起勇气,小心握住那条清瘦的手臂。
本意只是想让宋汝瓷躺得舒服点,别这么垂着手,但就这么点动静,还是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惊醒。
深秀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露出浅得过分的眼瞳,宋汝瓷看到身旁有人,有点惊讶,思索了一会儿:“Hean?”
Hean是徐鹤安打游戏用的名字。
徐鹤安眼睛亮了下,松了口气,蹲在折叠床旁,小声问:“你没忘掉我啊?”
宋汝瓷和他讲了自己的病,近期记忆没关系、远期记忆受损,所以一段时间不见的人会被忘掉——徐鹤安就亲眼看到过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红头发摇滚小子红着眼眶硬冲进学校,在公寓门口不依不饶蹲守一宿,一句“Listen”没出口,就呆愣在原地。
徐鹤安替宋汝瓷上去熟练解释,宋汝瓷生病了,过去的事不记得,不过不影响什么,宋汝瓷还是一样厉害、一样好,前两天还代表本校队伍在跨国网络攻防模拟战里大获全胜。
还有吉他,徐鹤安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吉他,好心补充,吉他也不用送了。
蔺司言的粉丝有不少爬墙的,天天表白,想尽办法哄宋汝瓷闲下来出个道玩玩,吉他送了一大堆……最后蔺司言的工作室代为处理了它们。
中途拦截,按价购买,没让这些吉他塞满宋汝瓷学校收发室打扰正常秩序,捐给了一所援建的希望小学。
据说蔺司言自己都没能送成吉他。
要徐鹤安看,这就是没长脑子——宋汝瓷的听力在减退,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辛苦,已经要戴助听器。
送吉他是生怕人家过得舒心高兴?
“谢谢你。”这段时间跟着宋汝瓷,徐鹤安被教得很乖,蹲着说客气话,熟练掏出手机,“捐了吧,我帮你,希望小学还是贫困山区?”
红发摇滚小子愣了挺长时间,死死抱着那把吉他,像抱着什么一放手就会丢的东西,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红透了,脸倒是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