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秒钟。
有那么几秒,容晦想把这句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话吃回去,他不想知道答案,完全不。
尤其是脱口问出后,宋汝瓷下意识的微表情——影帝该死的基本功让他完全无法忽略这个。
宋汝瓷在那一瞬间露出的,是曾经被不知晓的某人珍惜、尊重、精心呵护着,想方设法一点点养好曾经深可见骨的惨烈伤痕后,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宋汝瓷在思念那个人。
容晦不想问了,他松开手,褐瞳变得更深,盯着落在被子上细瘦的苍白手腕:“算了,当我没问。”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容晦依旧没走,停在床边,居高临下,身影投落。
他问宋汝瓷别的:“膝盖怎么回事?”
霜色睫毛轻眨了下,蓝眼睛抬起来,那种海潮一样的思念已经褪去,只在沙滩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不小心。”宋汝瓷还是这句话,单手覆在膝上,“摔了一跤。”
说完,这双变得雾蓝的眼睛又望向他,露出温和的、不掺假的认真郑重。
他听见宋汝瓷说:“我还是要向你说对不起。”
容晦发现,宋汝瓷说话确实和过去有了微妙区别,过去山庄里那个少年恶魔也寡言,但不像现在,字斟句酌,吐字比常人稍缓,像在试图含化那些刻薄言辞里的冰霜。
容晦忍不住去看他耳后,暗青色的碎痕没亮,提词器居然没在工作。
宋汝瓷的眼睛也很蓝,说明虹膜投影也是熄灭状态。
……难道宋汝瓷真有这个本事,能演得连他都看不出端倪?
“当时不该那么对你。”
宋汝瓷还在继续说,望着他,神情和语气都很认真:“我向你道歉。”
宋汝瓷说:“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
容晦张了张嘴,觉得实在嘲讽,笑了一声,不以为然摇头:“有这种演技,你随便挑个剧组进去,都能挣大把的贡献点。”
可惜容晦不吃这一套,按照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当初虞妄对容晦的打击,让容晦根基全毁、险些就因此被定为“回收品”拉去当耗材。
说是故意杀人也不为过。
“省省吧。”容晦起身,宋汝瓷实在太不识相,他彻底失去聊天的兴致,“杀人犯就别假惺惺,除非有天你死了,葬礼上看见你的棺材,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你诚挚的‘道歉’。”
反正虞妄这人祸害遗千年。
容晦起身,发现身影还静坐着,懒得多做理会,他是直接从一个剧组赶来拍卖会的,凌晨就要赶回去。
还有剧本要读。
容晦本以为自己会很期待折磨虞妄,但真到了这一步,这种念头却也古怪熄灭——很没意思,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有今天这个地位,还真是全拜虞妄所赐。
他是吞噬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恨意作为养料,才在最后一刻突破桎梏。
直到今天,演某些戏码的时候,他还会把对面的那张脸想象成虞妄,譬如杀人,譬如复仇,譬如凌虐折磨。
譬如另外一些限制级。
容晦的视线转深,这是容天王容影帝至今仍然深藏的、决不能令任何人知晓的最难以启齿的秘密。
虽然只在山庄里待了两年,虽然那两年他们最近的接触也不过是少年恶魔握住他的手腕,又或者半夜看电影困到睡着靠在他肩膀……但他拍一切亲密接触戏,闭眼睁眼,看见的都是虞妄的脸。
容晦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多留。
他回到客厅翻出剧本,研读、揣摩,精心准备。
这些习惯同样也是因为虞妄而养成,他当初也年少轻狂过——爆火那三个月,容晦是真的一度有些飘飘然,可那种幻光似的泡泡却被狠狠戳破踩碎。
从那以后,容晦再没轻慢过任何一次工作。
翻到第七页,再因为半个字都看不下去,用力翻回第二页,眼前的字依旧连不出含义,手指用力到险些把纸攥破时,容晦听见脚踩在地板上的细微声音。
立刻抬头。
人影出现在门口。
宋汝瓷下了床,离开了卧室,来客厅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