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见了他就害怕躲起来的少女,竟那般兴高采烈地专程来谢他,灿若夏日初阳。看起来,倒似真的爱慕宋祈舟。
宋祁舟的死,是意外。出使柔然,也是自愿,但也的确是因了他的「建议」。
是他对宋祈舟说,溶溶的身份实在尴尬,你若想她日後好过一些,应当建功立业,为她求一个诰命。
出使柔然,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那便宜妹夫果然听信了这话,去了柔然。如今既出了事,那麽,她会伤心麽?会怨怼他吗?
不过,她应该还不知道吧?
眼前暗影拂拂,嬴澈回过神,是侍卫长宁瓒走了进来。
「殿下。」他低首轻声地禀,「裴娘子回来了。」
*
「未亡人裴氏令漪,问王兄安。」几人出来的时候。令漪福身行礼。
她一身素色,抱着夫君的灵牌,像一尊白玉观音,低眉顺目,站在竹叶萧萧的修篁下,樱唇杏眸,春烟染鬓,宽大的素服遮去了丰盈袅娜的身姿。
——绝代有佳人,零落依草木。
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对面,公孙牧惊讶地同嬴濯交换过眼神——
先前可没说过,殿下的这个便宜妹妹如此漂亮啊?
可惜,新婚不过三月便守了寡,还真是红颜薄命!
嬴澈自厅中出来,远远便瞧见她,碧筠浓艳中一抹素色影子,像饱经风雨摧残的素萘花,与当日凤冠霞帔丶笑眼盈盈地来谢他时比,是肉眼可见的落寞了。
「怎麽自己回来了。」他温声问。
令漪抱着灵牌,低垂着眼:「阿妹无用,宋郎去了,不能见容於婆母,不能替王兄完成联姻之任,中道还家,实是惭愧。」
「只是,眼下小妹实无去处,还望王兄,能收留照拂一二……」
说至此处,她含情凝睇地抬起眼来,眸中清露湍湍丶梨花着雨,实是娇波楚楚丶我见犹怜。
捧着灵牌的手却微微颤抖,指尖近乎嵌进灵牌底座。
无它,她一向畏惧这位位高权重又并不相熟的王兄。只因从小到大被他见过太多次她算计人的真实面目,便有些担心,他会厌恶自己。
但此刻,为了乞求他的收留,也为了借他的势给婆母施压接自己回去,她必须演好这出被欺负的小可怜戏码。
嬴澈只一哂,示意宁瓒将她怀中灵位取过:「我何时要你替我联姻宋氏?」
这一句语气虽轻,听在令漪耳中,却如寒刃在背。她有些慌张地想,是啊,是她自作主张的……
王兄似乎不喜欢宋郎,出嫁那日,面色就已很不好。
所以现在她回来,他会不会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是江氏赶的你?」嬴澈又问。
这是诉委屈扮可怜的好时候。令漪垂眸,噙泪默认了:「母亲也只是伤心过度,令漪能理解的。」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看得公孙牧等人心都要碎掉。嬴澈却冷笑:「她赶走你,你反倒还帮她说话。」
令漪没吭声。
「既如此,宋家那边你不必再回了。就还回棠梨院随你母亲住吧,日後,为兄定许你一门更好的亲事。」嬴澈又道。
改嫁?令漪惊讶抬眸。
这与她想像的不大一样,她以为王兄未必肯留她这麽个无亲无故的人久住,必会让宋家接她回去。
可现在,他怎麽说要将她改嫁,不必再回宋家呢?
「怎麽了?」嬴澈问,语气温和依旧。
她回过神,不安地致谢:「令漪多谢王兄。」
应该……只是一句客套吧。
王兄一向不喜欢她,他理应只是随便说说,不会为她做主。
「还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嬴澈却话锋一转,面色变得严肃,「宋祈舟的遗体,大约是寻不回来了。」
寻不回来了?
令漪霍然抬起头来,眸中清露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