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半晌,他终於松手放开,「你的项坠,孤会让人好好去查的,可如若实在找不到,你也不要太伤心。」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对人麽,也是一样。」
令漪心知他指的是再婚之事,双眸一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新的再好,阿妹也只爱旧的。烦请王兄多费心了。」
——无论如何,她不能这麽快就改嫁。且不说夫婿刚死就改嫁传出去有多难听,她还想回宋家求祖父帮忙呢,父亲的事王兄既不帮她,她便等祖父回来好了。
嬴澈眼中笑意微凝,只道:「随你吧。」
令漪粉凝双靥,正是尴尬之际,忙起身告退:「那令漪就先不叨扰王兄了。」
他冷淡颔首,白皙修长的指,重又拾起那张图纸细看。令漪不安地退了出去。
不曾知晓,她离开以後,原还笑容和煦的兄长目光渐冷,随手将她的图纸扔进了废纸堆。
昨夜和她说了那样久应该求谁她也未懂,真是个蠢笨的女郎啊。嬴澈想。
否则,也不会蠢到跑去勾引宋祈舟。
是他的暗示还不够明显麽?否则,她缘何还未懂呢?
走进书房,他自存放贵重物品的螺钿紫檀书匮里取出一方紫檀木小匣。匣中,正静静呈放着一串白玉梨花项坠,以及……一块白玉比目鱼玉佩。
玉佩右上角微有残缺,沁着淡淡的粉色,似是沾染了血迹,如何也擦不掉。
背面,则刻了一行小诗。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他念出那玉佩上刻着的诗句。
不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才找上他的麽?你真有那麽爱他吗?
似乎,也不大见得呢。
*
「怎麽样怎麽样?」
才出了云开月明居,簇玉便从廊下飞奔而来,焦灼询问。
令漪温婉一笑:「王兄待我很好,说会帮我找的。」
「那就好。」簇玉长舒一口气。
令漪却撇过脸去,眉目轻颦。
方才,王兄算是明示要她改嫁了麽?她虽一再表决心暂且不想嫁人,可他若真的要她改嫁,於她也是件麻烦事。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後几日,令漪搬去小桃坞,却没有等来她的项坠。
她等来的只有捧着一托盘项圈丶璎珞的仆役:「奴等在府中已经找寻过了,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实在没有寻到娘子的东西。」
「这些是殿下吩咐奴等送过来的,说是给娘子赔罪。」
珠玉灿灿,耀眼夺目。成色及工艺都极好,十分精美。令漪的心却有如沉入幽暗阴冷的湖底,寒气渐生。
她终是弄丢阿爹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了,这项坠她自小就戴,便是抄家之日丶生死存亡之际都没弄丢,却因回击嬴菱而弄丢了它。
这算什麽?上苍的报应麽?
内心都似被银剪段段剪碎,她面上勉强挤出些笑意:「多谢王兄馈赠,令漪感激不尽。」
此後,令漪为之消沉了好些日子,居於小桃坞,几乎闭门不出。
小桃坞位於王府东北一隅,被引入府中池苑的活水与西边的园林丶房舍隔开,只以竹篱小桥与外界相连。往南,是累累太湖石垒成的假山石林,名曰:春望山楹。
奇峰怪石,似虎如豹,或盘或踞,隔开了小桃坞与晋王的云开月明居,路亦不通。
坞上则遍植桃杏,此时正值盛花期,百馀株桃花丶粉杏一齐开放,有如喷火蒸霞,花光潋滟,锦绣成海。
其後平坦广阔处,三间正房,两溜厢房,数楹修舍,便是令漪的住处。
这期间仍没有祖父回京的消息,嬴菱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听闻嬴菱被关在祠堂三日三夜,直至抄完了那部《大诰》才被放出。此後便一直被单独禁足在别的房舍里,不允外出。
若是往日,她必定觉得痛快。然而此时因为弄丢父亲遗物之事,她心里半点畅快也没有,每日郁郁寡欢。
好在,消沉了几天後她自己振作起来了。这日一身素服,带了簇玉出门去。
她没有用王府的车驾,出门之後,去车坊另雇了辆马车,在车中换下守丧的素衣,改着青衣,头戴幂篱,去往南市。
马车七拐八拐,才在临近洛水的一处院子前停下。後门寂静,只两个守门的青衣丫鬟。然不远处的前门,三四名丽人正挥舞着手绢招呼着过往的达官贵人,远远便能嗅见浓烈的脂粉气息。
这里,是洛阳城有名的风月场所,花月楼。
令漪没有下车,她让同样乔装了一番的簇玉将备好的礼物搬下车,请丫鬟们代为通传:「麻烦替我通传一声,就说妾身秦氏,特来求见玉玲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