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当夜赵旻没有过去找应闻隽,而是随着潘子欣的车一起走了。
倒是冯义,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被宋千兆叫去了书房,直到深更半夜才离开。应闻隽不知他二人说了什麽,这消息是第二日一早,从管家嘴里听到的。
管家问道:“应先生,您今日出去吗?”
应闻隽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怎麽了,为什麽这样问?”
管家呵呵一笑:“没什麽,就是看要不要为您提前备车。老爷今天出门办事,府里没有车子可用了。”
应闻隽笑笑没说话。他接下来几天都会和六姨太一直待在一处,等债主再找上门来,他就带着六姨太趁乱离开。然而就在此时,外头一阵骚乱,又有什麽人在哭,还以为是大太太又在哭宋稷,谁知仔细一听,竟是一对陌生的母子。
那女人声音尖利,语调奇怪,应闻隽又多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广东话。他立刻站了起来,往吵闹声最大的前厅走去。
宋千兆不在,大太太躲在屋里不见人,伺候着半死不活的宋稷,什麽都不想管了,衆人只好请出三姨太来。六姨太也站在一旁看,不知听到什麽看到什麽,应闻隽去时,正气得满脸通红,拳头握成沙包大。见应闻隽来了,忙围了过去,骂道:“那姓冯的真不是个东西……”
只见堂屋中,一穿着旗袍,烫着头发的女人,正跌坐在地上哭喊,方才应闻隽听见的动静,就是她发出来的。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是听见母亲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脸上怯生生的。
这对母子对面,还站着一对母子。
另外一对母子的年纪要都大些,也是母亲带着儿子。母亲看上去三十好几,面容恬静,气质沉稳,她的儿子倒是比另一位的大了不少,大约十一二岁,正在她身後一脸麻木地站着,平静地审视着这一切,单瞧眉眼,简直和一个人一模一样。
而在这两对母子中间夹着的,就是焦头烂额的冯义了。
应闻隽朝另外一对母子看去,继而怔住。
叫他发怔的,不是那男孩儿和冯义过分相似的面容,而是这对母子他见过——赵旻在四川得了一张照片,看完就发了狂,坐在他房间外头抽了一夜的烟。那照片应闻隽隔远瞥了一眼,只看清了个大概的轮廓,可现在这对母子活生生站到他面前,他就一下全想了起来。
照片上印着的,正是这母子二人,这个十一二岁大的男孩儿,单看外貌,就知是谁的儿子。
冯义的馀光看见应闻隽来了。
他的心中,又如应闻隽点破他背弃旧主时般无地自容,全身的血液往上涌,都冲到脸上,登时只有一个念头——瞒不住了。他不敢同应闻隽对视,不敢同看热闹的宋家衆人对视,只敢把怒意发泄给从香港寻来的太太。
一想到还有女人可以撒气欺负,他的身板又瞬间硬了,上前拎起太太旗袍的领口,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巴掌,恼羞成怒道:“你究竟要闹到什麽时候!”
那女人一怔,继而疯了,疯了之後抖落出更多的事情,用生疏的语调,鱼死网破的态度,瞪着双猩红的眼睛,就跑过去抓住了三姨太的手腕。
三姨太吓得尖叫一声,崩溃道:“别冲我来啊!”
那女人指着冯义控诉,说他卷走了宋千兆的钱,这些年宋千兆弄去香港的钱,都叫他骗走了。
冯义面色一变,上前掐住太太的脖子,直把人掐的脸色紫红,快要晕厥过去才松手。他一手托起太太,一手抱起小儿子就要走。
一提到钱,三姨太就聪明了不少,忙冲人使眼色,要他们把冯义按下,等宋千兆回来。
可眼下宋家马上就要树倒猢狲散,再看冯义人高马大,双目圆睁,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谁又敢搭上自己的命?只得眼睁睁地看他扬长而去。
一片混乱中,唯独应闻隽看向了那对从头到尾不说话的母子。
那大儿子见应闻隽走来,忙挡在母亲身前。
应闻隽低声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面色犹豫,戒备地看了应闻隽一眼,察觉到母亲在後头轻拽他衣领,似乎是叫他不要说。因着母亲的抗拒,他的目光中猛地展现出一丝怒意与委屈,登时梗直脖子,朝应闻隽不客气道:“我姓赵,我叫赵捷,我不姓冯!他也不是我爹!”
他的母亲在他背後,已是泪流满面。
应闻隽没有问他父亲是谁,因为在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眼睛闭了闭,口干舌燥,想说些什麽,但他的嘴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捂住,叫他喘不上气,发不出声。举目四望间,猛地同管家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