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严在溪有生以来第一次同他哥坐在一起对饮,在今天之前,他还以为严怀山抛开必要的应酬,私下是不会喝酒的。
严在溪笑了一下,又来和他碰杯:“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丶和和美美丶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他没多少词儿了,说到後面有些磕绊,几乎是说出一个字,会短暂卡顿一下。
严在溪眨着眼睛想了想,最後把目光放在严怀山右眼下的那颗痣上,弯着眼睛笑着说:“早生贵子,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严怀山一动不动地安静看了他碰来的酒罐一眼,又擡起视线和严在溪对视,问:“真心的吗?”
严在溪被问得一愣,失笑用肩膀撞他一下,理直气壮:“当然啊,你可是我哥,我不希望你幸福希望谁幸福,不希望你开心希望谁开心。”
严怀山没再说话,喝了一口酒。
啤酒的度数并不高,口腔中有小麦发酵的气味伴随热度蒸腾,苦涩与一点酸交织着回转在唾液中,随同耸动的喉结一并穿梭进喉管,冲刷胃壁,被身体吸收,而後融入血管,深刻骨髓。
严在溪的酒量尚可,就是容易上脸,他感觉面颊微微发烫。
为了降温,又喝了口啤酒。
小臂擡起的时候,宽松的衣袖贴着肌肤滑落了一些,露出手腕多道间崎岖横亘的伤疤。
严怀山把酒瓶轻声放回桌上,他伸过手来,在严在溪躲闪不急的时候握住他瘦又苍白的手腕。
严在溪冷不防缩了下:“哥?”
严怀山的指腹并不光滑,反倒有些粗糙,很薄的皮肤将身体的温度贴合上严在溪的腕心,他用自最贴近手心的第一道伤疤摸上去,数了五下,摸到了五道长疤。
一次比一次浅,一次比一次愈合得完好。
严在溪已经很久没有过自杀冲动了,这些疤颜色变得很淡,只比周围其馀的皮肤要浅一点点。
严怀山发现过严在溪极端自残的行为,也因为制止严在溪而被未婚妻误会结束第一段即将迈入的婚姻。
但除去他亲自抱着严在溪出现在医院急诊的那天,这个话题好像成为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地禁忌。
严怀山没有问过严在溪为什麽要自杀,严在溪也没有主动要解释给严怀山听的意思。
在今天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严在溪都极力不想让他哥看到手臂上即便愈合也无法恢复如初的丶丑陋的疤痕。
“小溪,”严怀山叫了下他的名字,或许是酒精的缘故,他十年来头一次对严在溪说:“我其实有点後悔当年一意孤行带你回家。”
严在溪怔了怔,大张着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母亲去世的时候,爸爸让我去把你处理掉。”严怀山把目光放到他眼睛里,与他对视了一段时间。
严在溪的眼睛黑的不完全,深色的瞳孔边缘悬浮着一层稍浅的灰色。
严在溪不明白他说的“处理掉”是什麽意思,但是他想到严左行,又好像明白过来,呼吸微微放轻,但变得短且急促。
隔了一段时间,或许有一秒钟,或许有一分钟。
严怀山放开他的手,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但我还是像带回战利品一样,把你带了回去。其实头一年我真的很讨厌你,总是会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制造出各种古怪的动静,那时候我真的想过要把你处理掉,可爸爸又不允许了。所以我尝试着真正地接纳你,自那时起,你就不再是我的战利品了。”
严在溪喉结顶起很薄的皮肉,紧张地滚动,他盯着严怀山的眼睛不安地来回转动,目光落在严怀山浅色的丶棱角锋凌的嘴唇上。
严怀山一字一句地说:“你成了我的弟弟。”
严在溪很小声地叫了他一下:“哥……”
严怀山看着严在溪,他把桌上的铁罐又拿在手上,主动碰了下严在溪的:“就像你说的,我是你哥。”
“你希望哥幸福,哥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