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妤妤,不要这样做,你会後悔的。”
这也是江妤第一次知道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的。
江华离开的时候都没给她造成这麽大的冲击力,或许和她亲眼目睹有关,一直到施媛媛离开的很多天之後,她还没有接受过这个现实。
她知道施媛媛自从江华去世以来情绪一直算不上太好,虽然医生诊断说是带着点抑郁焦虑的倾向,但江妤却从来不曾想过她会轻生。
坦白来讲,自从名优生考试闹过那麽一场之後,母女俩之间就很少有过矛盾了。施媛媛大多数时候是温和的,每个周回家也会提前给她做好饭菜。
甚至还会在她和陈楚溪写作业的时候切好水果端进来。
陈楚溪。
她突然又想到陈楚溪,想到施媛媛离开前跟她说的那一句「妤妤,你答应妈妈,你不要去找她,好不好?」
她一想到这里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她没有怪任何人,她就是觉得自己真没用,也真是废物。这个哄不好,那个也护不住。
办丧事的这几天,江妤一直借住在小姑家,平日里除了饭点几乎也不出来,自己一个人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玩手机,不跟人说话,也不睡觉。
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她不是不想睡,她是不敢睡。
只要她一躺下,一闭上眼,她就能闻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紧接着*施媛媛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就这样直冲冲地进入她的脑海,让她甩都甩不掉。
避无可避,也藏无可藏。
她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来找点事情做把自己填满,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东想西。但她一个高三生现阶段能有什麽事?只能自己一个人不停地埋头学习丶做题。
她现在做题和考试已经不会有之前那种溺水感了。每当她一拿起笔,那就是完完全全地隔绝了这世间所有的声音和打扰,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管,只需要把眼前这个题算出来就可以了。
先前的江妤待人接物向来都是一贯的温和,不论何时何地都是挂着一副温润又可亲的笑。可自从那天过後,江妤的脸上似乎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她做完手上的这张卷子时,恍然擡头看向窗外,才发现莱城已经开始飘雪了。
又是一个冬天。
江妤有些麻木地张了张手指,又握紧了拳,指关节随着这一张一合的动作发出一阵嘎嘣嘎嘣的声音,衬得寂静的屋子格外阴森,而她自己却满脑子都是施媛媛最後和她那一次见面说的那些话。
她看见施媛媛还是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麽,但是当时的江妤没听清。
江妤又闭上了眼,将那画面在脑海里反复播放,不断地凌迟自己一次百次乃至上万次。
每想一遍,她心中的痛苦就多一分。
但她死活就是听不清施媛媛最後到底跟她说了一句什麽话。
窗外积雪堆满了窗台,倏然落下,就像砸进棉花里。江妤将自己短暂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茫然而又无措地睁开了眼。
施媛媛离世的这麽多天以来,江妤再也没碰过手机。她不敢,也不愿,就好像手机里有什麽吃人的东西能生吞活剥了她。
然而手机还是那个手机,里面也并没有什麽可怕的东西。江妤在手机里跟谁聊的是最欢的,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就是因为这一切都太了然于股掌之间,她才更加痛苦。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刻意回避着什麽人。
想到这里,她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就好像脑子里有根钢筋在撅着她的神经,一下一下地抽着疼。
别想了,别想了,江妤。
但她确实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很多东西。
她想起了第一次和陈楚溪破冰时朝她脸上扔过去的那个冰袋,後来成为她最初看自己不顺眼的理由;她想起了做板报时她往自己脸侧抹了满脸的油,然後身子靠在桌子上偏着头看她笑着说「真好看,我说的又不是字」;她想起了那扑面而来的桂花香夹杂着风雪拎着礼物和蛋糕的陈楚溪,带着点小骄傲地拍着胸脯说「整个蛋糕都是我做的」;她想起了那新年钟声敲响之际接到的那一通电话,二人在楼上与楼下一高一低地对视间流下了那寂静而又无声的泪水。
最後的最後,她又想起了陈楚溪在楼下说的那句欲言又止的话。
江妤的心一下子就跳得很快,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被人生生挖出来一样难受。她颤抖地擡起手,似乎是想要握住书桌上放着的杯子,喝点水来压压惊。
可耳畔里止不住的全都是陈楚溪的声音。
“我还很小心眼,我希望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有的时候又很想把你关起来,锁上门,谁也不许看,只许我看,也只许你和我说话,你怕不怕?”
“喝你喝过的杯子啊,有点暧昧了。”
“我说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甩开。”
“怎麽?不知道我吃醋了?”
“知道我容易吃醋就不要在外面给我沾花惹草,我可不是什麽好哄的人。”
那些过往的玩笑话就这样一句一句在江妤脑海中回放着,简直不敢细想。
江妤手一抖,杯子从手里脱落,直接滑了出去,摔在了地上,裂成了粉碎。
那杯子的落地声就好像尖锐而又刺耳的警报,把江妤的耳膜震的几乎要裂开了。与此同时,江妤终于在一片混杂声里听见了施媛媛最後对她说的那句含糊不清的话。
时光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天,她就这样站在门前,看着施媛媛就这麽饱含热泪地看着她,眼眶红红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