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东宫中那位太子妃,甚至未曾谋面,何来如此深厚的殷殷情谊?
。
骤雨渐小,转作细雨,连绵不绝,一直下到次日清晨才停,清辉堂阶下积了不少水,将第一层石阶全都淹没。
府内医官再度急匆匆提着医箱赶来,留下一剂奇苦的药而後离去。
在窗下吹风半晌,固然有助於保持头脑清醒,但也很容易受寒头痛。
竹蕊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白雾升腾苦味弥漫,景涟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转过头。
昨夜她没有再做梦。
大火丶兵戈丶鲜血和动乱,悄无声息地从永乐公主的梦境中淡去了。睁开眼,内室华丽阔朗,淡香升腾,侍女们行走间步履款款,帐幔上悬挂的珠玉叮当作响,全然一幅富丽安逸的太平景象。
但景涟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梦境中跌在她身侧的人头,鲜血喷溅在她的裙畔,肌肤仿佛能隔着衣裙感受到温热黏腻,令她心悸,然後忍不住想要作呕。
她别过头去,一手用力抵住眉心,藉此抑制难捱的头痛:「太苦了,端走。」
竹蕊连忙道:「已经备下了玫瑰糖和澄沙乳酥,这两味点心香气馥郁,甜蜜适口,最能压住苦药。」
景涟坚决拒绝:「我只有一张嘴,还能同时既吃又喝?这苦味我半点也受不了,快端出去,别让药气沾染了我的妆台衣饰。」
公主平日里不难侍奉,但执拗起来,也真是难缠。竹蕊唯有苦笑,正要继续劝告,忽然看见门口珠帘一动,兰蕊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景涟眼风一扫,同样注意到了兰蕊的动静:「进来说话,缩在门前作什麽?」
兰蕊讪讪挑帘走进来,很关怀地问:「公主头还疼吗?」
景涟按了按眉心,蹙眉忍痛:「还好,有话就说。」
兰蕊小声道:「驸马回来了,听说公主身体不适,在清辉堂外求见。」
景涟面色变了变,道:「叫他进来。」
兰蕊不敢拖延,连忙转身亲自往门外走去。
竹蕊纵然很想劝景涟良药苦口,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将药碗捧进托盘,正要端着出去,只听一阵轻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廊下过来,转瞬间到了门外。
「公主。」定国公世子丶驸马李桓挑帘而入,关怀道,「兰蕊说你受了风?现在怎麽样,喝药了没有?」
话音未落,李桓一眼看见竹蕊捧着的托盘,顺手试了试药碗尚热,了然道:「又是这样。」
他对竹蕊摆了摆手,示意竹蕊可以走了,自己接过托盘,朝床前走去。
景涟仰头看他,目光化作拂面的风,一寸寸掠过他的眉眼丶鼻梁丶唇角。
这张脸比郑熙更秀俏,又比言怀璧更清俊。京中丹阳郡主为首的好事者私下品评年轻俊彦,以家世容貌丶文韬武略为准则,称最佳四人为『四公子』,李桓便是其中之一。
单凭他这张脸,就确有上榜的资格,可见丹阳排榜公正,不含私心。
他的身形颀长,肩背笔直,手里还端着托盘,行走时依然轻捷而挺拔。这让景涟想起四年前李桓顶着纷纷流言跪在立政殿前,当着满朝公卿坚持求娶她的那一日,当空的烈日也像今天这样毒辣,他的脊背笔直一如松竹,仿佛永远不会退却。
如松如竹,如圭如璧。
但景涟的梦里没有他。
李桓在床边落座,信手放下托盘,望见景涟目光,莞尔道:「公主怎麽这样看我?」说着探探景涟额间,确定并不发热,才将药碗端起来。
景涟微微别开脸,不去直视李桓,淡淡道:「昨日端午,你没回来。」
李桓一怔,旋即笑了,柔声道:「公主恼了我,是不是?」
他笑着赔礼:「路上多雨,不敢连夜赶路,所以晚了一日回来,都是我不好,不过我给公主带了件好东西回来,公主先看完再恼我好不好?」
景涟说:「哦?你这趟公差走得倒远,我以为你一直在宜安城里呢。」
这句话语调极淡,却隐隐含讥带刺。李桓和景涟成婚三年,虽不敢说全然明白公主的心意,至少也能摸透七八分,一听就知道不好,连忙问:「公主此言何意?」
景涟平声道:「没什麽意思,只是白问一句,城南那边的宅子住着可好?想必物和人都比这边合心意,是不是?」
李桓手一颤,碗中汤药荡开漆黑涟漪:「公主,我……」
「你什麽?」景涟声音微扬,「说啊,李敬之。」
李桓口唇微动,话音即将冲口而出,下一刻硬生生止住。
他低下头,下意识避开了景涟的目光,将药碗放在一旁,起身後退两步,垂手低声道:「是臣一时糊涂,酿下大错,但凭公主责罚,只求公主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
李桓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定。
每一个字都饱含愧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景涟用力闭了闭眼,再度睁开:「什麽时候的事?」
这个问题的答案李桓早已想好:「两月之前,出去吃酒时,不慎多饮了几杯……珠娘并非风尘女子,而是卖唱的歌女,醒来後便要寻死,此事过错在臣,断不能因此逼死无辜,便将她安置在城南宅中,供养衣食。」
「一时糊涂?」景涟缓声问。
李桓说:「是。」
「那杯酒的力道可真大。」景涟气得失声冷笑,「两个月,你出入那里到底有多少次,要不要本公主叫人进来帮你数清楚,两个月还不够你醒酒?」<="<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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