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三八线
从海边离开後,李不周跟着陈榆,又驾车到了旁边半山腰处的别墅区。
这回,李不周比陈榆先下车。
对方以要停车为由,在抵达房子门口时,就把他从副驾驶座上赶了下去,同时丢下一张电子门禁卡後便驱车绕进了独栋别墅後的道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李不周连车影子都看不见了。
电子卡放在感应器上的瞬间,便冒出短促有力的“滴滴”两声,随後,耳边就传来门锁自动转开的响动。
李不周推开门,脚还没踏进去半步,就被屋内的景象给震住了。
从玄关处,直至肉眼所到的所有地面上,都散满了艳红色的玫瑰花瓣,正中央摆放的正方形桌子上,一左一右也分别摆放着台式蜡烛和两只被丝带捆绑起竖放在长口瓶的,未剪去根叶的白玫瑰。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
李不周细细望着眼前的每一处,当他慢慢走近屋子,将目光落在台子中央那枚红色爱心蜡烛时,刹那间就回想起自己为什麽会对眼前的这一幕那麽感到熟稔。
他如同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脱力地往後半退了一步,垂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颤动,就连本是平稳的心跳也逐渐无序乱动着。
那个并没有进行,甚至都没有开始的纪念日,那个他得知真相,与陈榆提分手的晚上,以及那个他提前向领导打报告回家,精心采购准备的饰品摆件。
无数个重影交错叠在一起,在李不周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个时隔三年後,竟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场景。
蜡烛摆放的位置,花瓣洒落的范围,包括桌面上已经准备好的饭菜,都与他当年在与陈榆纪念日当天晚上所准备的,几乎如出一辙。
甚至是。。。。。。一模一样。。。。。。
虽然李不周自己都记不得太清楚了,但心底隐约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他现在肉眼所看到的,和当年,就是一个场景。
而这个场景除了他,也就只有另一个人,可能再见过。
“不饿吗。”
比眼前场面更让他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声音从身後传过来,李不周手脚有点无端的发麻,让他连回身的动作都做不了,两只脚仿佛被灌注下了胶水,牢牢地黏在了地上。
“啪嗒——”
下一秒,门锁合上,紧跟着的便是皮鞋踩踏在地板上的“哒哒”声。
陈榆似乎是根本就没看出来李不周的僵硬,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先一步拉开推在桌子里侧的椅子,随後坐下:“怎麽了?”
一句泰然自若的“怎麽了”轻飘飘地砸在李不周的心上,宛如一辆失控脱了轨的火车直直撞向了被封锁住的山口,随後碎成四分五裂,掉进一旁深不见底的山崖之中。
成年的第一课,所需要学会的就是掩盖自己的情绪。
而这个知识点,李不周不幸地很早就学会掌握了。
他不是真的像块木头,不知道该怎麽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是他比同龄的其他小孩都更清楚地知道:他所外泄的所有情感,都是无人在意的。
有时候,装傻充愣,可能还是当下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
所以,高中的那段时间里,哪怕被班里不学无术的後排生刁难欺负,他也装作活死人一样不理不睬。
于是,很快,一个学期後,他们就对他不再産生兴趣,但同时转头盯上了隔壁班另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生。
直至高中毕业典礼那一天,李不周还能看见那个男生因为没有给那些人买对饮料而被一把推倒在地,熨烫服帖的制服在他倒地上的瞬间沾满了污渍。
黑褐色的泥斑点扎眼地出现在洁白的衬衫上,宛如摔坏的笔头掉落下的墨水沾染上底下垫着的白纸,瞬间漫成无法被忽视的印记。
其实,不止他一个人看见了,还有不下十几个结伴而过的男女生都看见了。
他们有的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从旁边经过,有的後退了半步,尴尬着谈笑着退回了教学楼,也有的拐了个弯,从另一边的路离开了。
虽然他们的做法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这张沾上墨水印子的试卷上写下了同一个答案。
逃避。
就如同李不周现在这麽对待与陈榆这段关系一样。
他是在赌气,也同样是在逃避,似乎只要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他们之间就不会再迎来下一个节点。
说实话,李不周完全能接受现在他和陈榆的相处模式。
隔着一条隐形的三八线,他们各自站在线的两侧,只要不跨过这条线,便谁都不会吃亏,谁也都不会受伤。
但现在,陈榆似乎并不打算再与他“耗”下去了。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是吗。
李不周想笑。
毕竟,如果陈榆真的这麽做了,那麽他亲生父亲所欠下的债务,他或许也没有什麽必要再进行偿还了。
除此之外,他不再是见不得人的情人,也不再会被局限在一方之地,也不再会有数不清的摄像头和只要外出就会跟踪着自己的人。
只要陈榆点头放他走,之後的日子里,他又是自由的了。
但他笑不出来。
李不周的嘴巴里弥漫着苦味,苦得他反而有了反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