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曾对我说过,频繁换工作且长期喝酒会影响睡眠质量,甚至会造成记忆衰退,原本我是不信的,毕竟我还年轻,可近两年的经历告诉我,这是毋庸置疑的。
“阿景,要不你到‘建业’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个轻松点的工作,不用加班,双休的,月薪五千加,总比你现在东躲西藏当个技术员要强得多。”
我从海城辞职刚回惠城新区没几天,好友孟晓凡便开始向我介绍工作。
我笑问:“孟老板,啥工作啊,待遇这麽好?”
孟晓凡在电话里爽朗地笑:“当我孟老板的助理,吃住全包,怎麽样?”
说是介绍,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去孟晓凡开设的劳务派遣公司,无非就是变成一个招工的职员,在人流量大的广场或者莞绿湖工业开发区租个店面,摆个摊位,为附近的工厂招员工,按人头计算工资抽分成。
用孟晓凡的话说,只要能忽悠进厂,不管员工干不干得下去,都有工资可拿。一个人介绍费二百五,两个人五百,以此类推……
孟晓凡中专毕业就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兄学做人力资源至今,混得也算可以。他主动提出帮我,凭我与他多年的兄弟情,必定不会让我吃亏,但我还是拒绝了。
理由是我这人比较笨,不爱随大流说漂亮话,而且自己都不信的话很难说出口,又怎麽拿去“骗人”呢。
孟晓凡给我画大饼,说颜值高于信誉,靠颜值吸引部分年轻气盛急于赚钱的职校学生进厂上黑白班没什麽不好,回头他们“实习毕业”了,还得感谢咱呢。
我笑:“你可拉倒吧,我是回来办身份证的,不是来度假的。”
孟晓凡静了一会儿,说:“阿景,你不打算常住吗?”
我含糊着挂断了电话。
我不想连累他。两年前出车祸的事我还是记得一些的。那时候我们合租住在一起,孟晓凡只是“建业”分部的实习管理师,还没站稳脚跟升经理,每天要骑半个多小时的摩托车给住院的我送饭,却没有一句怨言……
直到我出了院,有人在我们合租的门口泼了红油漆,贴了某些不堪入目的标语……
俗话说出门靠朋友,但我靠得上的朋友就那麽一个,再嚯嚯下去,恐怕就是孤家寡人了。
比起靠“关系网”,我还是倾向于不依靠任何人在招聘网站上投简历。这样Hr选不选我都靠缘分,撕破脸了拉黑就行,无需在意。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我缺钱,喜欢的工作需要长期合作,这我做不到。我回惠城是短期的,不喜欢的工作挑挑拣拣也就只能找那些管理没那麽严格,可以随时无理由辞职的。
如此一来,筛选结果一目了然,只有一家公司出现在招聘网站上——太融电子。
公司经营介绍很完善,虽然写明了“急招人才”,招聘的要求却苛刻得很。既要能在三天内迅速接手工作,还要能无补助出差,上满三个月後,等原来的资深技术人员産假结束回来,应聘人员还得服从调配,调去其他岗位任职。
要不是看在其工资可观的份上,我他妈肯定将它拉入黑名单。
但以我目前的情况,三个月天简直绰绰有馀,只需要一两个月,我肯定拿钱走人。当然,如果我回惠城的目的达到了,我也不介意被公司多压榨一段时间。
我秉着豁达的心态投了简历,出人意料的,很快就收到了Hr的回复,让我当天下午两点就去面试。
“你确定是你本人吗?”太融保安室的值班大叔拿着我的身份证复印件对比我胡子拉渣的脸看了又看,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我:“是,有什麽问题吗?”
大叔皱眉啧声,摆了摆手打发道:“我们公司不招三十五岁以上的。”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胡子和後脑勺的长发说:“我知道,我只是长得老了点。我实际年龄还不满二十七。”
大叔觉得我在撒谎,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嗤笑着说:“我看你少说有三十五,你这身份证怕是假的吧,还有一个多月就过期了,你不去办身份证,却在这应聘?”
话音刚落,邀请我面试的技术部兼研发部的梁经理来电话了,问我是不是有事来不了。
踩着点应聘的我点头哈腰回答说:“抱歉,梁经理,我有点事耽搁了。马上就到。”说完把微信上的聊天信息翻给保安大叔看。
大叔用“人不可貌相”的惭愧眼神把我领到了公司前台。
梁经理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初见我的样貌只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後通过技术研发上的深入探讨和交流,我迅速证明了自己是不二之选。
梁经理兴冲冲地带我去公司内部转了一圈,介绍了各个部门的工作职责等等,末了又笑眯眯地将我送回前台,让我在前台小姐姐处领临时工牌,当天下午就去体检,明早拿到体检报告就去综管部办理入职,即刻上班,越快越好。
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赚钱就好,三个多月,忍忍就过去了。
可惜才忍了一个月,跟我“打辅助”的订单评审员就自离了。
原因是其不小心输少了一个阻值零,导致随工单印错,样品员未认真核对産品规格书上的型号,偷了个懒拿包装部本应该报废的库存做实验,确认防爆可批量生産。
産线员工见样品无误也跟着做错货,各工序品检丶巡检及出货品检也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直至流到新浙客户“邦DER”技术部那边做电子插件试验检测时发生爆炸,公司需要赔偿客户一笔不小的数目。
订单评审员听到风声後,工资也不要了,直接自离跑人。
梁经理一时找不到人选接替评审员的工作,按照每个公司的通病,肯定会顺理成章地安排给我这个新人接手。
事实也是如此,我的心情随即一落千丈。下午开完会就去休息室抽了一个小时的烟,不是急单我都懒得进办公室敲电脑。生産部的主管几次三番从窗口经过,看我的眼神就跟黄鼠狼见了鸡,恨不得跳进来掐死我。
也许是良心上过不去,梁经理过来找我谈话,说会尽快招聘人员顶上,让我暂时辛苦下,月底向综管部申请给八百块工资补助,我欣然接受了。
晚上加完班回家,我累得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连平时很享受的喂宠物鸽子和悠哉洗澡这样的日常都开始敷衍了事,十分钟不到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床呼呼大睡。
如此提心吊胆地熬到第二个月二十几号,综管部的文员小姐姐忽然跑到研发部实验室,提醒我身份证过期了,再不去补办,月底只能签工资条但是拿不到工资,要等办了才行。
正在和样品员做抗浪涌实验的我一拍脑门,操,居然把这麽重要的事给忘了。整天加班熬夜,压根挤不出时间请假。
拖到3月28号,技术部文员特意找去了实验室给我发工资条,趁没人的时候,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捏了一下,靠着实验台身体前倾挺起夸张的胸膛,摆出一副极具诱惑的姿态,勾着眼角笑眯眯地继续提醒我说:“岑工,你的身份证真的要过期了哟,再不去补办下个月工资恐怕拿不到工资哦。”
小公司就是这样,奇葩多,什麽样的人都有,一句话非要三天两头强调几遍,当我耳聋。
我呵呵笑着,偏过身去整理桌上的立式实验插件,说有空了就请假去办。
文员扭着腰又绕到我左手边,端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仿佛我不多看她两眼都对不起我这双眼睛似的,娇滴滴地说:“岑工,你为啥不去补办啊,难道说你是想天天让我来陪你说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