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温璟是被扑鼻的粥香勾醒的,肚中如有鸣虫在唤,她还未睁眼便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待眼睫擡起,就见着床边站着的傅琰,手捧一碗清粥,正定定望着她。
“不错,知道饿了。”他声色平平,探掌抚了一下她额头,“烧退了,起来吃点东西,再喝药。”
她眼睫轻擡,长翘的睫毛正好扫过他掌心,一触即分,她没有在意,也没有注意到缩回的手掌不自觉地摩挲一下。
晨光透过纱幔,洒在他的侧脸上,给那双黑沉的眼眸凤眸蒙上一层柔光,眼底的青灰也淡了些,不见前两日的颓废之色,新换的藏青色窄袖圆领袍衬得他肩宽腰窄,端得是一副俊朗模样。
看他这幅样子,便知道外面的情况好了不少,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又动了动微僵的身子,觉出全身轻松不少,再无之前的昏沉乏重之感。
傅琰耐心地等了她一会,却不见她起身也没有言语,眉一挑,嘴角痞笑又起:“怎麽?还等着我抱你?”
他手中的银碗冒着热气,也不知道那清粥是用什麽煮的,米香中混杂着一点甜,一丝一丝地往鼻尖钻,勾得饿了几天的馋虫禁不住又嗡鸣一声。
咕唧一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温璟清晰地看见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撇了撇嘴角,移开眼,继续不动。
自个的身子自己知道,今日一醒来,她便知道自己是熬过这一劫了。
还未感受到劫後馀生的庆幸,一睁眼便见着她,这几日的无助下做过的荒唐事一股脑便涌进脑中,让她想自我逃避都不得。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时隔多年,隔了这麽多事後,她在生死关头的第一反应,仍是信他。
想着,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描摹过他英挺的身形,无声一叹。
经此一疫,再说与他没甚关系,那便是自欺欺人了。可若是有关系,又该是怎样的关系?
大病一场的温璟脸色自然算不得好,额间碎发紧紧地贴着,原本温婉的鹅蛋脸清减了几分,下颌尖尖的似能戳到人心底,眼窝微陷,更显得眼大鼻挺,肤色好似没有半点血色。
傅琰看着又想起几月前刚把她从山贼手中救下的样子,只觉得胸口发闷。
是他曾经发誓要用一生守护的人,他怎麽能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升腾的雾气散了些,他眼睫轻垂,将银碗放到小几上,如这几天做惯的异样,隔着薄薄的锦被将她抱起,塞了一个软枕在她腰下,再端起银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他不说话,温璟也没出声,窗外传来鸟儿轻啼,气氛一时馨然。
但温璟知道这样的平和持续不了多久。
果然,等一碗粥喂完,傅琰便从袖中掏出一份公文,递给他:“刚接着朝中的谕令,令我兼安南长史一职,掌安南政务丶军务。”
她挑眉看他一眼,神色微讶,低头展开折页,眸中惊色愈甚。
安南属中州,政务当由岭南节度使任命的长史来管,只需报朝中走一道任命便是,极少有被驳回的情况。
这次,朝中却以孟平平定勐帮有功,赏金白两,兼安南长史,统安南政务丶军务,特许便宜之权。
谕令既下,便是将安南一府尽划归他手,甚至可避开岭南节度使辖制,享节度使之权,却又无节度使之名,着实令人费解。
她怎麽也琢磨不透这道谕令背後的心思,只能当朝内担忧他权势过甚,特意留着岭南节度使来从旁威慑,就是不知这威慑作用有多大了。
望了男人一眼,见他正定定地看着她,不由牵唇一笑,轻声道:“那便恭喜团练。”
不痛不痒的道一声恭喜,只当没看见他眼底的暗示意味。
她既然花大力气才来得安南,又遭此一难,便没有轻易离开的理由。
管它安南归谁管,只要安南还在岭南境内,她就不会放弃振兴民生的任务。
傅琰见她假作不知,眸色微变,淡声道:“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变。只要你病好後离开安南,振民十策我可以替你推行。”
“安南政事有我来管,这里就不劳使君多费心了。”他的语气四平八稳,但话语中的坚决却不容忽视。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着他这欲盖弥彰敷衍太平的举动。
若是到了现在,她还猜不出他来安南一事另有隐情丶安南内部危机四伏,那真是枉费她这麽多年的才名。
便是到了这一步,他想的竟然还是瞒着她,把她送走了事,再想想那些年的誓比金坚不由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