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总之希望我们能从这些血泊里检验出属于凶手的DNA,那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麦卡德强硬地说道,“我想这里没有什麽其他值得记录的内容了——哈代警官,请您继续和您的警员走访目击者和受害人的朋友,或许阿玛莱特先生身边的人能注意到他是什麽时候被强尼盯上的。”
哈代点点头,迅速向身边的一个警员低声安排了什麽。
“施万德纳应该很快能从CSI的罪证实验室里给我们带来关于痕迹检验部分的最新进展,我们会据此复原现场究竟发生了什麽。”麦卡德继续说,然後他征询地看向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医生,我从匡提科带来了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中其他死者的尸检报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们看看那些报告,或许能有什麽新的发现?”
“十分乐意。”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回答。
“——莫洛泽。”最後,麦卡德这样说,语气听上去有些不确定。
“不行。”奥尔加头也不擡地回答,她低头盯着地面,好像地上爬过的蚂蚁是她的灵感之源一般。
一个尴尬的停顿,然後麦卡德的声音放轻了一点:“你是WLPD的顾问,我们需要你;你自己也清楚你曾经是我们中间最棒的……更不要说,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是你的朋友,对吗?”
“他们在我眼前如玻璃一般剔透,麦卡德。”奥尔加皱起眉头来,这样回答道,“所以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可能不会喜欢这个案子以及之後接连发生的一切事情——你从来不喜欢疯子,对吗?我想维斯特兰市不适合你。”
“我们需要破了这个案子。”麦卡德紧绷着脸回答,他向奥尔加点了点头,然後大步向着勘查车的方向走去了。
依然有穿着蓝色防护服的CSI在工作着,贝特斯站在他们的中间,紧皱着眉头;阿尔巴利诺和奥尔加站在忙碌的人群之中,看上去像是屹立在蓝色湍急河流之间的礁石。阿尔巴利诺扫视过忙忙碌碌的人群,然後问奥尔加:“实际上你不会真对案子侦破的进度不管不顾,你会跟我们回警局,对吗?”
“我猜我不能因为讨厌麦卡德就不参与这个案子,对吧?况且这事情又涉及到赫斯塔尔。”奥尔加耸了耸肩,声音听上去近乎像是叹息。
阿尔巴利诺笑了起来:“我猜这跟赫斯塔尔本身也没有关系——对你而言,你更没法错过的是探寻真相的机会。”
“‘真相很少纯粹,也绝不简单’。”奥尔加回答,“你对此一清二楚,对吧,阿尔?”
“——王尔德。”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回答,那个表情正如面具一般妥帖地凝固在他的脸上。
“走吧。”奥尔加终于露出了她一天之内的第一个笑容,“既然如此,我们得加快速度了:鉴于那个连环杀人狂奇特的强迫症,只要再下一场雨,赫斯塔尔就随时可能遇害。”
赫斯塔尔的手因为被绑在身後太久而逐渐感到麻木了,不过他也没指望自己的境况变得更好:让一个连环杀手第一天就信任你到可以给你的手松绑显然不大可能。而“杀手强尼”——此人坚持让赫斯塔尔称他为“艾略特”——显然,很享受照顾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的感觉。
这个年轻人眼里有种热烈的丶温柔的神色:一般人会称之为爱情,而赫斯塔尔宁可称其为疯狂。艾略特现在坐在从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蠢兮兮的中餐外卖纸盒,声音欢快而轻柔地说:“吃饭了。”
——看着对方手里拿的那把勺子,赫斯塔尔就知道这人打算喂他。
赫斯塔尔所知的关于“杀手强尼”的一切都是从报纸上了解的,显然,在维斯特兰钢琴师和礼拜日园丁不作案的时候,本地媒体对这个在附近几个州频繁作案的杀手兴趣很足。
从报纸上可以得知,这个杀手并不会刻意折磨他的受害人,也不会虐待丶殴打或者让他们忍饥挨饿,当然,前提是如果愿意把性侵犯从“虐待”的范畴里刨除出去的话。
据此,赫斯塔尔对这个杀人狂有了种隐约的认知,现在对方的样子更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不知道自己得在这个地方被关多久,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搞绝食那一套比较好;他从艾略特手里接受了那一勺食物,慢慢咀嚼着油腻的米粒,对方因他的顺从而喜笑颜开地看着他。
在这一刻,赫斯塔尔分神想:如果这样的人不幸被捕入狱,而他又是对方的辩护律师的话,他一定会用精神疾病作为辩护手段。
没错,那很容易看出来。赫斯塔尔和艾略特相处了不到四个小时,就确定了对方是个实实在在的精神病患者,或许是妄想症之类——杀手强尼是和礼拜日园丁完全不同的连环杀手,阿尔巴利诺·巴克斯或许确实是个心理变态,也很值得怀疑他到底能不能跟他人共情丶甚至能否把自己和其他人类看做同类,但至少他完美的掌握着融入人群的技巧。
——而眼前这个人显然没法良好地融入人类社会。
看看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吧:布满灰尘的公寓,完全像是那种对生活失去动力的人会给自己选择的住所;坐在他对面喂食他的年轻人虽然面貌英俊,但是显然不怎麽注意外表,赫斯塔尔也记得他开的那辆福特轿车也是灰扑扑的。
之前赫斯塔尔就注意到艾略特的头发很长,除了在脑後扎起马尾之外,额前也有许多碎发,现在全都用夹子夹在头顶了。但是赫斯塔尔相信,在这个人和他人打交道的时候,这些头发可能是放下来的。
他可以在内心轻易勾勒出那样一个形象:这个人穿着不引人注目的衣服,头发放下,用以遮挡面孔丶阻隔他人打量的目光。他或许在生活中尽量避免与他人目光接触,孤僻丶古怪丶游荡在人群的边缘,但是现在却把额前的头发全都夹好了。
因为他想让赫斯塔尔看他的脸。
真有趣,赫斯塔尔的心底某处依然在冷笑,这个连环杀手竟然在寻求与他的受害人之间的感情交流。
这样很多事就得到了解释:为什麽杀手强尼除了剥夺他的受害人的自由之外尽力照料他们丶直到他最後因为什麽原因不得不把他们杀掉。艾略特遵照一定的规则甄选他的受害人,金发,英俊,年龄比他略大,那是出于他的喜爱吗?
赫斯塔尔吞下那些米粒,他没什麽胃口,但是显然艾略特在他吃掉足够的食物之前不打算停下。赫斯塔尔一半是为了躲避即将伸过来的勺子,一半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于是开口问道:“你也喂食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些人吗,艾略特?”
他含混掉了“被你绑架”这种措辞方式,他想,说不定艾略特根本不认为那些人是被他绑架的。甚至,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几乎把他们的头割下来的行为是在杀死他们。一个精神病患者心里想什麽的可能性都有。
艾略特低低地丶喜悦地笑了一声,显然很喜欢这个话题:“你在吃醋吗?”
是了,在这个连环杀手眼里,他们显然理应陷入热恋。或许,那些受害者正是他按照自己的标准所选择的“恋人”;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都被杀了,也许是就算艾略特疯到了这种程度,最後也意识到那些可怜的家夥只一心想从他身边逃离。
“我不能吗?”赫斯塔尔面不改色地反问,他给那些黑帮成员做辩护的时候说出过许多比这违心多了的混账话,这根本没什麽,“毕竟,现在我无处可去了。我不应该在意这种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