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蒙迷住孩童的心,用管教的杖可以远远赶除。”
对方用手指慢慢地摸着他咽喉上的伤疤。
“你自己也知道,你正逐渐变得更加完美。”
赫斯塔尔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身体压在了那件夹克外套上面,整个动作似乎激怒了艾略特,他猛然掐住了赫斯塔尔的脖子,手指陷入柔软的皮肤。
“不要离开,”艾略特小声说,声音震颤,“你离开的话没有人能照顾你,不要——”
艾略特的眼睛大张着,瞳孔扩大,看上去简直像是无波的黑色沼泽。然後,他猛然低下头去,牙齿疼痛地撞上了赫斯塔尔的嘴唇。
阿尔巴利诺那辆红色的雪佛兰停在街道的一个角落,他今天跑了很多路:早晨跟麦卡德一起去找了艾略特·埃文斯,然後又回到了罪证实验室;现在这个时候,麦卡德他们应该还留在罪证实验室等DNA检验结果,而在其他人等待的时间里,阿尔巴利诺回WLPD开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停放在警局停车场的车子。
现在,他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艾略特家附近,守在艾略特的公寓唯一的出口附近,红色的车身看上去就像是铅灰色的天空之下的一滴血。现在天色更加昏暗了,开始有细小的雨丝飘飘摇摇落在挡风玻璃上。阿尔巴利诺注视着着阴暗的天幕,他看上去依然冷静——他在等一通电话。
——而他没有等太久。
来电显示上标注出来电者是奥尔加,阿尔巴利诺接起电话的时候,对方单刀直入地说:“我在WLPD,这边的警员帮我调出了艾略特·埃文斯之前的档案。”
“有什麽特别的发现吗?”阿尔巴利诺问道,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他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太久,红色雪佛兰对这条街来说还是太显眼了一些,这样下去他不是被划坏车身就是会被抢劫。
“埃文斯上中学的时候因为精神问题退学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家族的遗传病,另外一方面是他的一位老师对他态度异常粗暴,显而易见的歧视。”奥尔加的声音平缓,阿尔巴利诺能穿透电磁音听见她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我刚刚联系了他中学时的校长,她向我指出,埃文斯当时很喜欢那个老师,所以就算是对方对待他粗暴,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直到最後他的同学和其他教师发现不对。”
阿尔巴利诺哼了一声:“让我猜猜,那个老师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丶高大英俊的男性?”
“事发的时候他要更年轻一点,但是他四十四岁的时候死了,那大概是六年前的事情。”奥尔加沉缓地回答。
“在一个雨後?”阿尔巴利诺问,他基本上跟上这件事的发展脉络了。
“在一个雨後,他被割喉了。”奥尔加赞同道,“当然了,因为当时的凶手是从窗户爬进了他家,所以当地警方把那个案子定义成抢劫未遂了。DNA结果还没出来,但是现在的调查结果说不定已经足以说服法官——哦。”
她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奥尔加似乎是捂住话筒跟她身边的人说了点什麽,十几秒之後她才重新把电话接起来:“贝特斯那边来了消息,血迹是赫斯塔尔的。”
阿尔巴利诺花半秒钟思考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假装很震惊,但是想了想也不必要花时间跟奥尔加绕这种弯子。他直接问:“巴特去申请搜查令了?”
“他就在法官那边等消息呢,我马上跟SWAT的人赶到现场,巴特会带着搜查令在埃文斯家附近跟我们汇合……你现在在哪?”奥尔加的声音忽然压低成一句怀疑的质问。
“呃,”阿尔巴利诺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了,他可不能让奥尔加听出端倪来,他看着落在玻璃上的越来越大滴的雨点,努力保持声音的真诚,“我现在就在艾略特·埃文斯家附近。”
“……你不是吧。”奥尔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我是。总得有人在确定证据之前担心一下,要是艾略特真的杀手强尼的话,他畏罪潜逃怎麽办吧?”阿尔巴利诺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就很确定他确实没有畏罪潜逃。”
他似乎听见奥尔加压住了一句不得体的骂声,然後她用那种明显不赞成的语气说:“无论如何,现在你不准自己行动,就呆在原地,等SWAT的人到,好吗?”
阿尔巴利诺还能说什麽呢?他回答了好多句“好”,就为了不让奥尔加跟巴特上身一般鸡妈妈似的唠叨。他在再三保证之後好不容易挂断了电话,注视着外面落下的雨点,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
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艾略特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回想起某个他喜爱但是却会伤害他的男人。无论如何,横贯在死者颈部那巨大的伤口是他对一切的回答。
赫斯塔尔肯定也早就窥见了端倪,他会在艾略特面前表现得惹人喜爱的——因为他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唯一可惜的是,现在并不是赫斯塔尔制定规则的时刻。
阿尔巴利诺模模糊糊地哼着eagainanotherday”的童谣调子,从雪佛兰驾驶座边上的置物盒里拿出了一个一次性手机,然後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串号码。
电话马上接通了,他在对方接听之後一瞬间就换上了一种急促的语气,听上去真是真心诚意。他压低声音说道:“艾略特,我不应该给你打这通电话但是——他们发现了,他们就要来找你了。”
他听见电话对面的人轻而快的呼吸,但是他已经没有在等下去的念头了,他利落地挂掉了电话,然後坐在原地拆开那个一次性手机丶折断电话卡。
等阿尔巴利诺做完了这一切,他就把手机卡的碎片和一次性电话塞进一个密封袋里,重新放回置物盒的底部。这个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大了,维斯特兰的秋天总是如此,车子的挡风玻璃外面已经是一片模糊的水帘。
阿尔巴利诺往外扫了一眼,然後直接推开车门,跳下了车子。
赫斯塔尔感觉到自己真的要被他掐得缺氧了,他的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而他们都清楚因为缺氧导致心脏停跳是一个多麽迅速的过程。正在这一刻,艾略特的手机从赫斯塔尔的脊柱附近某处响了起来,这声音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艾略特跟受惊的动物一样从他身上弹起来,从赫斯塔尔身下抽出了压在那里的手机——本来手机是装在艾略特的夹克口袋里的,肯定是在他刚才随便把夹克扔在床垫上的时候掉出来了。
赫斯塔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熬过这眼前发黑的档口,而艾略特在那边接了那个电话,表情迅速地变了。最後一点血色从他的面孔上消失殆尽,而这个时候打电话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艾略特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艾略特呆呆地放下举着的手,手机从他僵硬的指节之间滑落下去,撞在灰扑扑的地板上发出咣的一声。
然後他慢慢地丶慢慢地看向赫斯塔尔,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的那一刻,赫斯塔尔忽然明白了。
赫斯塔尔气喘吁吁地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他的衬衫扣子被揭开了一半,坦露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嘴唇也在流血。但是当他看向艾略特的时候,不知道怎麽艾略特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从未见过的寒意。
“怎麽了?”赫斯塔尔问道,如同真正迷茫似的往一侧歪了歪头,他曾经一向打理整齐的金发从额头上散落下来,发梢凌乱地擦过眼睫,“他们发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