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点?”奥尔加问道。
阿尔巴利诺沉默了一会儿,然後斟酌着说:“可能是凌晨一点多,我没太注意。”
“凶手怎麽进来的?撬门吗?”奥尔加问。
“我没有听见撬门声音……实际上,我甚至不记得我到底有没有关门了。”阿尔巴利诺苦笑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腹部打旋,“不过我想我的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脚垫下面,他也有可能是发现了钥匙。”
奥尔加点点头,然後她身体微微地向前倾,出神地注视着阿尔巴利诺的脸。
她问:“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昏昏沉沉之间,阿尔巴利诺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对方擡起来了一点。赫斯塔尔在他腹部流血最凶猛的地方扔了一条毛巾,然後把阿尔巴利诺的手按在了那块毛巾上。
因为伤口表面之间挨上了这样的粗糙触感,阿尔巴利诺忍不住晕晕乎乎地嘶了一声。
“按紧,”赫斯塔尔的声音悬浮在他头顶的某处,听上去不甚真切,仿佛沉在水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你最好别死于失血过多。”
阿尔巴利诺很想指出他知道怎麽按住伤口,他毕竟也是上过医学院的。最後,他只是撑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笑了笑:“心疼了?”
赫斯塔尔白了他一眼:“不在我的计划里。”
“是吼,不符合对你的侧写,钢琴师不杀犯罪分子之外的家夥的。”阿尔巴利诺模糊地笑了两声,而赫斯塔尔没理他,他听着对方走到房间那头的声音,然後——
什麽东西坠地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股葡萄酒的果香飘散过来。
“操!”阿尔巴利诺哑着嗓子叫道,“你摔了我那瓶酒吗?我才喝了不到一半!”
“你真的觉得两个人在发生打斗之後不会碰掉那个瓶子吗?”赫斯塔尔反唇相讥道,“别天真了。”
阿尔巴利诺在地上疯狂扑腾了两下,然後在发现疼得要死而且血还在不断往外流的情况下停了下来。他的声音里简直透着一股莫名的委屈:“你就这麽打碎了一瓶跟我同名的葡萄酒吗?你到底有没有品位啊?”
维斯特兰钢琴师有过那麽多受害者,眼前这个可能是最纠结关于一瓶葡萄酒的小事的。
“这不是个很妙的隐喻吗?”赫斯塔尔不为所动地冷笑了一声。
“你等着吧,我会报复你的,”阿尔巴利诺警告他,但是鉴于前者的嘴唇惨白,这个警告好像没什麽说服力。“等到做笔录的时候,我会说你戴了一个奇丑无比的滑雪面罩。”
“我没看见他的脸,”阿尔巴利诺皱着眉头,慢慢地说,“他戴着一个滑雪面罩,不过他的身高和我相仿——可能比我更高些丶更强壮些。”
“眼睛的颜色呢?”奥尔加追问。
这次阿尔巴利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然後他说:“光线很暗,我没有看太清楚……或许是某种浅色,反正不是黑色的。”
奥尔加点点头,继续问道:“然後呢?”
“我没太反应过来,然後他袭击了我,打了我许多拳。”阿尔巴利诺说,点了点嘴唇上的裂口和颧骨上肿起青紫的伤痕,他自己不一定知道它们已经变成了什麽狰狞的样子,但是一定很疼。“然後还把我的头往墙上撞。”
“钢琴师肯定抓着他的头发,用他的头撞了墙。”哈代说道,他往桌子上放了一张法医那边刚刚送来的照片:是在阿尔巴利诺的手术中拍的,阿尔巴利诺的後脑上有个四厘米长的口子,缝了好几针。
医生清创的时候剃掉了伤口周围的头发,这让那道口子显得愈加狰狞肿胀。
“天啊,这就说得通了。”贝特斯脸色苍白地喃喃道,“我们把那些照片取下来以後,看见墙纸的一处有些血迹,那些血一定是在打斗的这个环节上蹭上的。”
“没有发现钢琴师的血吗?”麦卡德问道——其实按照程序,他不应该在这的。这不是个跨州案件,在WLPD没申请的时候FBI无权介入,而WLPD当然没申请。麦卡德BAU的同事们现在都坐飞机飞回匡提科了,就他一个人还留在这里。
“按照目前的DNA检验结果,没有。”贝特斯苦恼地摇摇头,“连阿尔的指甲缝里都没有,钢琴师在行凶的过程中绑住了他的手,他连抓伤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哈代叹了一口气。
“好在他没有脑震荡。”奥尔加安慰道,虽然在现在的情况下,这可算不得什麽安慰了。
“我当时头很晕,而对方一直掐着我的脖子。”阿尔巴利诺说道,“然後他骑在我的腰上,绑住了我的手腕。”
阿尔巴利诺脖子上掐痕留下的淤青已经变成了紫色,根据淤青的痕迹可以面前推断一下凶手的身高,但是只能说那是个个子不矮的人,也没有什麽参考价值——这痕迹就紧贴在他的咽喉上,看上去像是一圈青紫的项圈,一个狰狞的耻辱印记。
“你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吗?”奥尔加忍不住问。
阿尔巴利诺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但是声音听上去并不是如此:“我有些设想,奥尔加——他用左手出拳,他用一根钢琴弦绑住了我。我至少可以推测——”
奥尔加伸出手,覆盖上了他的手背,阿尔巴利诺突兀地吸了一口气,然後努力平静了下来。
“抱歉。”阿尔巴利诺低声说,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下去,“……他用刀割碎了我的衣服,然後——”
奥尔加握着他的手的手指收紧了些。
“全程他都看着你的脸吗?”奥尔加小声说。
“我也看着他的脸!”阿尔巴利诺猛然提高了声音,尾音颤抖,“在他一边干我一边用刀戳我的腹部的时候!我不能——我没有——”
“嘘,”奥尔加低声安慰他,她又凑近了一点,“没事了,阿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