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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7章(第1页)

第0027章

最近她又开始做那个梦了。

梦里的自己躺在那个湿漉漉的,带着霉味的窝棚里。睁开眼睛,她看到那个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脸上挂着忧心忡忡的神色,嘴里念念有词,可自己却像是条潜在墨绿色池塘里的鱼,被黑色水草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那个女人说:“我跟你说过了,别犯傻,你怎麽不听啊。”她的脸越来越近,自己看清楚了,那女人在哭,而从她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

她从梦中惊醒。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自己惊恐的喘息声。

“别犯傻,别犯傻,别犯傻。”言犹在耳。

她觉得那女人的声音像是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了自己的额头,自己的脸。

她慢慢擡起手,抚摸了一下那里的皮肤。摸到眼角的时候,她意识到了,原来自己在哭。

记忆里,自己第一次被她这样抚摸,是她嫁给自己父亲的半年後。生了病丶烧得迷迷糊糊的自己躺在床上,那女人守在床边,过一阵子就会给她换上新摆好的冰帕子,知道她头疼,就帮她轻轻地按着额头。女人的胃不好,呼出来的气里总有淡淡的酸味。

她从未见过女人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样温柔,又或者,这只是继母为了在新丈夫面前表现而不得不做出来的样子。可那个时候,爸爸经常不在家。他从一个鳏夫又变回了一个有家的男人,家里多了三张吃饭的嘴,他要加倍努力地卖力干活。虽然累,但他脸上的笑多了,话也多了,嘴里总是说等到攒够了钱就要给家里买这个添那个,边说边用胳膊比划,语气里都是期盼,笑出来的皱纹里也都是蒸蒸日上。她望着父亲,意识到他虽然累,但心里是真得高兴的。

她还意识到,继母在父亲在或不在时,对自己都是一样的。这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吗再等等吧,看她能坚持多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女人就说过:“我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这下好了,我也快要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她看不出来女人脸上的笑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她知道自己的笑是假的,後来,被父亲逼着叫出来的那声“妈”也是假的。继母就是继母,不是妈。

继母叫她“小淑”,叫出来,还不等她答应,继母就笑了,说:“感觉像是我在叫你叔叔一样的。”

她没笑,她说:“名字是我妈起的,我喜欢我的名字。”

继母也把笑收回来了一点,“我也喜欢,贤淑的淑,淑女的淑。”

她没接话,绕过她,走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个隔出来的小隔断。自己本就不大的房间被父亲一分两半,自己一半,那两个男孩一半。自己的那一半在最里面,每次出来进去都得经过那两个男孩的半边。

小一点的男孩叫刘国庆,长着圆脸,嘴很甜,一见她就叫姐姐。笑起来有酒窝还有眯眯眼,身上也还算干净,她讨厌不起来。大一点的那个叫刘国喜,一见她就问她的生日在几月。她没答,她爸答了,然後刘国喜就说:“那我是你哥,你是我妹。”

刘国喜和刘国庆睡上下铺,睡在下铺的刘国庆是个话痨,深更半夜了还经常缠着哥哥聊天。困得不行的刘国喜就压低声音训他:“国庆你声音小点,别吵你姐睡觉。”

“哦对了,我也是有姐姐的人了。”刘国庆笑了出来:“哥,你都不知道因为我姐,我在学校倍儿有面儿了,那天鲁猴子他们看见我和我姐一起走,眼睛都直了,说你姐真漂亮,那是你亲姐吗?我说当然是了,他们还问我怎麽以前没见过她,我说以前她和我爸在外地,现在我爸工作调回来了,我们一家团聚了。”

隔断的墙薄得像纸,躺在里面的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知道墙薄所以故意这样说给自己听的。可一想,他们哥俩从来不进自己的这一半,而自己也从来不跟谁隔着墙说话,所以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的。

当时上小学二年级的刘国庆是班里的文艺积极分子,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听评书,听相声。家里有台旧的半导体,他总是贴过去听,边听边乐,然後到了班里就小大人一样地给同学演。他说,自己将来要考文工团,要搞文艺。

欧阳淑躺在黑暗里,想象着穿着长袍讲着相声段子的刘国庆,微微笑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还行,日子是在几年後的那个雨季开始变得糟糕的。父亲一死,厂子里就收回了他们住的那套房子。继母带着他们去厂里闹过,可厂里的领导说,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是厂里早年在旧址附近盖的筒子楼,现在收回不是不给他们一家住,而是所有住在这楼里的人都得搬,政府要收回这片地,这楼也要拆了。

可别人搬走,是可以搬进厂子在新的家属区盖好的单元房,他们一家却不行,工人欧阳志死了,并不是死在工作岗位上,也不是死在外出公干的路上。厂里给你们的五百块钱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的抚恤金,并不是赔偿。欧阳志已死,他和工厂的雇佣关系也自然解除。

厂里倒也不是没有真正同情他们的人。刘慧琴刚生了小女儿才半年,自己也没有工作,还得拉扯几个孩子,眼看着就要流落街头了。几个以前和欧阳志处得不错的工友提着东西去看了一下刘慧琴。其中一个说,我在瓦场巷那有两间屋,是我大伯的。他今年年初去世了,他没孩子,就把那房子留给我了。要不然你带着孩子搬到那去吧。地方不大,条件也差点,我就不收你房租了。你赶紧把这收拾收拾,过两天我叫几个人来帮你搬家。

刘慧琴噙着泪,什麽也说不出来,只能感激地点点头。

就这样瓦场巷的生活开始了。那一年,欧阳淑十六岁。

初中毕业後她没能考上高中,去了技校。欧阳志死的时候,她考虑过辍学,去南方打工。可刘慧琴不同意。她红着眼睛问欧阳淑:“你这麽小,去什麽南方?南方那麽乱,你要是遇见个人贩子或是流氓团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麽跟你爸交待?”又说,“你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割肉卖血,也一定让你把技校念完,让你将来能找到工作。”

欧阳淑在技校里学财会,这也是当初欧阳志的主意,想的是等她学好了毕业了,到时候找找人送送礼,看能不能给她在厂里安排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她学习成绩一般,可刘国喜成绩不错,也考上了高中,但刘慧琴供不起了,欧阳志一出事,刘国喜就辍了学。

刘国喜不像刘国庆那样话多,很多事都放在心里。搬到瓦场巷後不久,有一天早上,在他们俩一起去巷子外面的水龙头接水的路上,他突然塞了封信给欧阳淑。

欧阳淑说:“这是什麽?”

“现在别看,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刘国喜说。

欧阳淑没再说什麽,把那封信折好,放在了衣服口袋里。

欧阳淑一直到那天下午才找到机会,看了那封信。她基本上就没有独处的时候。瓦场巷的窝棚里,她得和继母还有妹妹睡同一间屋。房间不大,她们三个人睡在同一张大床上。她睡觉的地方靠着最里面,继母睡在床边,妹妹挤在她们俩的中间。

因为怕压着还是婴儿的妹妹,她总是尽力缩进墙角,并且让自己的脸对着墙。从自己鼻尖出来的气撞到土墙上,再砸回来,这短短的距离就是独属于她欧阳淑的个人空间。这个空间只够她喘气,别的什麽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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