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知足常乐,爱偷闲躲静。太阳就要西沉,他却走得不紧不慢。
忽然,有人从背後握住了他的双腕,将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
颜知一阵慌乱,那根毛绒绒的狗尾巴草也脱了手。
可当小小的蓝色布鞋踩在了同样颜色的两只布鞋上,颜知的惊恐消失了,仰面朝身後的人看去,顿时笑出了声来。
「爹爹!」
「知儿,昨日私塾教的那首诗,怎麽念来着?」背对着西沉的夕阳,男人的面容模糊,却熟悉而亲切。
「山村咏怀?」
「对,那首数数的诗。」
「一去二三里!」颜知朗声起头。
背後的父亲跟着他念,「一丶去二丶三丶里。」他一字一顿,跟着数字迈开步子。
「烟村四五家!」
「山村四丶五丶六——」
「不是不是,是四五家!」颜知笑得直不起腰来,眼角都泛起了泪花,「然後是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好好,六丶七座亭台,八丶九丶十枝花~」
父子俩在田埂边嘻嘻哈哈玩了个够,父亲才牵着他的手,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进院门,在院子里布菜的母亲便一眼看见父亲脏兮兮的鞋子,苦笑埋怨着父亲瞎闹。
趁这功夫,颜知跑到饭桌旁探头一看,三个菜,清炒的丝瓜,葱爆的鸡蛋和白灼的小河虾,都是他最爱吃的家常。
母亲拍完了父亲鞋子上的灰,又在後头催促他去洗手。
颜知吞了口唾沫,一蹦一跳跑进後院,一转眼却发觉自己到了青麓书院。
窗外的日光照在乌木书案上泛着白光,映得书案前的老者浑身发亮。
老者抚须微笑,手里拿着几页纸,问他:「这些都是你作的文章?」
「回江先生的话,是学生作的。」发觉自己手中拿着一个茶盏,颜知当即上前两步,捋摆跪下,毕恭毕敬的将茶奉上:「学生颜知,拜敬江先生。」
老者点着头接了他的茶盏。
颜知心潮澎湃,可以正式拜入江先生的名下,入青麓书院,原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他激动万分,当即行了三叩首之礼。
再抬头时,眼前已是礼部南院的东墙之下。
雍京二月,新雪下了一地,皇榜贴满了一面长长的围墙,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不认识的名字。
冬日的天光太亮,让红纸上的一个个黑字都变得难以辨认了。
「颜师弟!我看到你了!」卢师兄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一只手越过他的肩指着那面围墙,「你也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