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色的眼影加深过的眼眶,眼尾处红色的眼线细细向上勾勒出上扬的线条,唇角处逼真的血液以及饱满的唇形上泛着的油亮的血光,明明是剧本中夜冥最本真的、像是刚吃了小孩儿似的扮相,孟亭曈却只觉眼前上了完美妆造的夜冥,却比不上那日不施粉黛、清冷淡漠的陆承渊。
啧。影帝的演技确实不错。
孟亭曈想。
那日的陆承渊没笑,一双深邃的眉眼看着他、却温柔地似乎能掐出水儿来。明明是那么一张禁欲冷情的脸,可那眉心处似有若无皱起的愁绪、微微下垂的眼帘被平直的长睫挡去了些凌厉地轮廓,使得人看过来的视线满含着千言万语最终无言的深情,连那份不舍却又释然的笑意都被人全部敛进了那双望过来的眼睛里——
然后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的全部是自己的身影。
愰神片刻,《天元传》剧组中的所有演员已全部杀青。
熊利群导演高兴啊,吵着嚷着要请全剧组的人一起吃饭,可云逸第二天还有通告要赶需要连夜飞回京市,熊利群便将杀青宴定在了京市,和所有人都定好了时间。
原本孟亭曈还想着得了空在林宁市周边转转,这下好了,还没再多看两眼属于南江水乡的这里,便匆忙地折回了那寒风刺骨的江水之北的地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在江水之南的米饭吃多了,破天荒的,孟亭曈突然有些想念申城的青团、和南陵的酱鸭。
林宁市距离申城和南陵都不太远,那圆润饱满的米饭入口,怎么咀嚼都觉得和京市的味道不太一样。就连夜里吹来的寒凉的冷风,都带着这里特有的那股温润水汽,拂过人面颊、沾湿人衣裳,在人心口处不经意间落下一片清淡的潮湿。
飞机起飞,孟亭曈垂眼,看着那鳞次栉比的高楼越来越渺小,直到幻化成一片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坠落在人间。
来这里这么久,他头一次平白生出了些恍惚。
哪怕现如今的科技发展的有多快、相比之前有多先进。
可那照片视频里的画面,怕是怎么也抵不过双脚踩在熟悉的故土之上所给人带来的那份实感罢。
许是近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使得人疲累,又或许是骤然升空地失重感攻击着人的神经和耳膜,使得人意识有些许混沌。当孟亭曈闭上眼时,半梦半醒间,仿佛见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容。
女子娇笑,旗袍艳丽,鲜红夺目的耳坠子在人眼前不断地晃呀晃地,可不论怎么仔细看,都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
明明音容笑貌应是最熟悉不过的。可不管孟亭曈如何靠近,都闻不到那份让人心安的香味,也触碰不到那份柔软的温热。
‘乖乖阿……’
——“乖乖啊,乖乖?”
“乖乖不哭哈,等一会儿见到嗲嗲给乖乖仔买玩具好不好?”
孟亭曈猛地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鼓胀地耳膜对周遭的一切声音捕捉地还有些不太清晰,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份压低着的嗓音、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腔调,这才发觉不远处的座位上一位女士正耐心地哄着一名不过五六岁、正憋着哭腔眼泪汪汪的小娃娃。
孟亭曈多瞧了两眼,直到听到飞机上传来即将落地的提示音,这才收回视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杀青宴上,免不得是一群人坐在一个桌上互相吹捧,以往孟亭曈倒没觉得这场合有什么,他也早惯了的。
今日也不知怎的,人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地,熊利群导演提了三杯之后,没多久那酒盅便递到了孟亭曈的手中。
因是组内的杀青宴,没什么主宾主陪的讲究。孟亭曈挨着岑远新的身旁落座,礼数周全地敬了酒便安静地坐回到位置上,听着那些人恭维着侃天说地。
熊利群和云逸正喝得尽兴,岑远新却是有眼色地提前退出了战场,见身旁的人似是胃口不佳,十分贴心地给人盛了碗暖胃的汤。
孟亭曈喝了两口便放下汤匙,岑远新疑心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压低嗓音凑到人身侧耳语。
“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孟亭曈余光看着人整个手臂都已经搭在了自己身后的座椅靠背上,眉眼带笑地扫了人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那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岑远新关心道,“这里离宋家太远,时间又晚,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和熊导演说一声,咱们提前走一会儿,没事的。”
孟亭曈指尖握着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着碗里的汤,再度开口拒绝,“不用。”
“晴昀,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走?”
晴昀晴昀的,这称呼喊得倒是顺口。
孟亭曈垂着眉眼,见人依旧坚持要送,开口便是揶揄,“你送我回去,不怕被瑜愿看到?”
岑远新蓦地一哽,顿了半晌这才发出声音,“这话说的……你们都是我的学弟,我这当学长的,送你回个家,怕瑜愿看什么?”
孟亭曈唇角含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宋晴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里还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们曾经的对话,原先和人割席的时候倒是果断得很,现下又眼巴巴地往上凑,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提前离了场,岑远新无比绅士的替人拉开后车门,哪想到孟亭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坐在了副驾上。
那意思太明显不过,我可不和你一起坐后排,你自和牛文武两人坐去。
岑远新不自觉抬手摸了下鼻尖,没说什么,只在路上尝试找了几个话题,却每次开了个头便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越聊越尴尬。
孟亭曈不知道宋晴昀以前的事,只不过和宋瑜愿一个学校,再加上岑远新之前的态度,猜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岑远新以前是怎么护着宋瑜愿敌对宋晴昀的,曾经的狠话说得有多决绝,现如今他就有多尴尬。
孟亭曈头倚靠在车窗上,窗外霓虹灯闪烁,岑远新看着玻璃窗前落下的随着灯光或明或暗的清晰侧颜,后悔的只咬后槽牙。
以前怎么没发觉那个不起眼的宋晴昀竟会出落成这么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