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敛秋只是游到了另一边的岸上,也被人救了起来,而不是……
王知治见他情绪低落,于是岔开了话题,道:“臣是燕国军队入城那日,从宫中……逃出来的。”
宁诩回过神来,点点头。
他与王知治,算来也有许久没有见过面了。
燕国入境之前,朝廷政事繁忙,宁诩没有空到后宫中逛逛。而城破后,直至今日,又是过了半个月的功夫了。
因此,在这偏僻山林里看见王知治,宁诩颇感惊奇。
“臣出了京城,便一路南下,来寻臣的母亲。如今定居在这山林之间,倒也有几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乐趣。”
说到这里,王知治低头,笑了一下,道:“臣还记得,陛下除夕夜那天,还对臣说过‘不考功名也行,找点真正喜欢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出宫都不晚’。”
“臣虽是无奈之下被迫离宫,但世事阴差阳错,也算是推了臣一把,让臣能从曾经的执念里挣脱出来,看一看这京城以外的地方。”
“臣到了这桃花源般的避世之地,每日朝起暮歇,打理一下几亩田地,心情也好了不少。陛下这段时间可在此地休息一阵,也体验体验乡野之乐。”
听了王知治的话,宁诩虽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是合理。
毕竟当初还在宫中时,王知治嘴里就天天挂着什么瓜啊果啊辣椒酱的,显然是对种田和吃饭很感兴趣,如今也算是投其所好扬长避短了。
“那令慈是为何……”宁诩开了个头,不知如何用词,又顿了顿。
王知治却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甚在意地回答:“臣母亲是以平妻身份嫁入王府的,只是后来得了一封休书,就不再留在京城中,而是回了南边。”
宁诩垂了下睫,没有再问。
王知治母亲的经历,恐怕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故人闲聊告一段落,宁诩手里捧着的药也凉得差不多了,他皱着鼻子正要喝,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识问:“你们村里的郎中可有诊过脉再开药……”
王知治怔了一下,点头:“有的,您在凉水里受了些风寒,虽不严重,但还是驱一驱寒为好。”
见宁诩犹豫,他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放心喝吧,这药也是保胎的。”
王知治神情坦然,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奇怪,也可能是已经震惊过了,才能如此镇定。
宁诩喝了药,嘴里虽苦,但身上热了许多,还微微发了汗。
他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腰腹,被褥堆在腰间,将那点起伏遮盖住了,宁诩若有所思地想,这一次,好像这小家伙没有怎么闹腾啊。
夜半惊魂,遭遇歹人,摔进水里,还被冰冷的河水冻得意识模糊……
宁诩今日醒来,竟然觉得身上没有过多的不适,就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喝了药也好多了。
煎熬了几个月之久,头一次感觉这只包子安分得令人舒心。
宁诩在屋子里歇了半个时辰,又在王知治的看护下起身下了榻,穿好外袍戴上有面纱的斗笠,到外面走了走。
此时正是晌午,山林边不大的村落里人烟袅袅,有不少孩童蹲在屋外打弹弓、追小狗,发现宁诩一个陌生的身影,都好奇地望过来。
只可惜宁诩的面容被纱掩住,无法瞧见长相,但即便如此,光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但也依旧让那些乡野小孩看得呆住了。
见这群孩童逐渐有要围过来抱腿的趋势,王知治上前几步,将他们拦住,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才叫他们恋恋不舍地离开。
王知治折返回来,对宁诩道:“臣让他们回家吃饭去了。”
两人又在周围转了转,宁诩瞧见了王知治打理的几亩田地,冬雪消融后,他已经犁好地种下了苗,想来再等上一段时间,就有第一批收获了。
“其实地是邻里帮忙犁好的。”王知治羞赧道:“臣从小长在京城,也算是四体不勤,来了之后受他们照顾许多。”
听见王知治对自己“四体不勤”的评价,宁诩又看了看自己清瘦的手腕,略感无语。
两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见到吕疏月背着昨天王知治背上的那个箩筐,飞快地从林子里跑出来,背箩里装满了枯枝,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的,但竟都没有掉出来。
宁诩忍不住弯了眉眼,远远地朝他挥手。
吕疏月小跑到宁诩跟前,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陛下,你醒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宁诩摇摇头:“好多了。”
“我捡了许多干柴,”他炫耀似的把背着的箩给宁诩看,又对王知治道:“柴够了,快生火做饭吧!待会陛下和小宝都饿了。”
宁诩:“?”
陛下他知道是指自己,但小宝是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吕疏月走过他身前时,很关切地瞅了瞅他的肚子。
宁诩:“……”
好怪,再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