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燕国的刘丞相一愣,皱起眉头开口:“陛下,您又要回那昭国宫中?”
丞相现下代理日常事务,繁忙非常,且段晏一向十分敬重他,于是不得不停下脚步,回答:“是,相国有什么话要说?”
刘丞相默了默,出声说:“陛下日日留在昭国宫中,与那昭帝同吃同住,却不筹谋军国大事,臣不知陛下究竟……”
“相国,”段晏面不改色,淡淡道:“朕已同你陈析过利害,如今我大燕并不具有彻底吞并昭国的实力,只能互签协议以图和平。朕留在昭国宫中,正是为与那昭国皇帝商议协议一事。”
刘丞相又叹一口气,摇头说:“若只是为签订协议,那陛下为何仅仅听闻那人不肯喝药,就急着赶回宫中?”
段晏顿了一顿,并未解释,而是道:“这是朕的私事,朕有自己的理由。但请相国放心,朕不会做对大燕有损之事,万事以国为先。”
*
段晏策马入宫,下马后直往宁诩的寝殿而去。一路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两旁的宫人,意外发现这些太监宫女们面色平常,并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模样。
段晏心内紧绷的那根弦,才稍稍松了些许。
但紧接着青年又忍不住想,不会……不会是宁诩喝了药,晕倒在殿中,却无人察觉吧?
思及此,段晏抿了抿唇,加快脚步。
到了寝殿门前,殿门虚掩着,宋公公带人守在门外,见段晏赶来,忙迎过去行了礼。
“宁诩在不在里面?”段晏立即问。
宋公公连连点头:“在的在的,陛下还吩咐奴才们说他喝了药要休息半个时辰,叫我们都在外边候一候呢。”
段晏抬手欲推门的动作一僵。
“他说已经喝了药了?”青年的嗓音有点沙哑。
宋公公不明白段晏为什么忽然问这一句,只好回答说:
“喝了,喝了的。说来也怪奴才,起先见陛下迟迟不碰那碗,还以为陛下嫌苦不愿喝,才自作主张叫人请了您回来。结果刚刚不久前,陛下唤奴才把空药碗取走,自个儿到榻上歇着去了……”
宋公公后面又说了两句什么,段晏完全没有听清楚。
周遭的声响传进耳中,都像是隔了一层湿漉漉的雾,变得沉钝、模糊,黏连成一片,压根无法辨清每一个字眼。
青年敛起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在殿门处站了许久,直至宋公公等人都不安地望过来,才低低开口:“朕进去瞧瞧他。”
推开虚掩的门,段晏进了殿,绕过屏风,果然看见宁诩在榻上侧身盖着被子,似是在睡觉。
段晏怔了一下,快步过去,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去碰宁诩的肩,手指落下去,又轻轻地触到了脸颊。
“你——”青年急急问:“可有哪里不适?”
榻上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段晏垂着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宁诩这一翻身,半张侧脸巧之又巧地搁进了他的掌心里。
“嗯?”宁诩乌黑的眸子此时显得极润,目光往上一挑,停留在青年脸上,哼出了一个很疑惑的音节。
段晏与他对视,低声道:“你喝了太医院送的药,应叫御医时时在旁伺候,否则落胎时腹痛难忍,又该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宁诩就又出了声:“嗯??”
段晏停下话语,发觉宁诩想从被子里挣出来,下意识扶了一把,等宁诩倚着坐好后,视线一扫,看见了单薄里衣遮掩下微微突起的小腹。
宁诩坐好后,瞅见段晏还愣愣地盯着他的肚子看,无语道:“朕没喝那个药。”
段晏:“……?”
青年的神情似是无法理解,宁诩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太医院呈上来的落胎药,朕没喝,都倒进花盆里去了。”
段晏怔了好半天,才开口:“……为什么?你不是不想要吗?何况,你要如何生下这个孩子……”
宁诩默了默,突然别开了脸:“谁说朕不想要?”
“至于怎么生,再叫太医院翻古籍找办法就是。男人都能怀上孩子,可以生下来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至于最糟糕的结局,不过是……
不管怎么说,他是上辈子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想着,也不是十分畏惧。
宁诩内心还浮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许久后才想起来,段晏好像一直没说话。
他抬起眸,还没等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就被段晏伸手拥进了怀里。
不仅如此,青年还将额心抵在宁诩颈窝处,就着这个姿势安静了一盏茶功夫,才几不可闻地哑声说:“我还以为……已经失去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
宁诩张了张唇,理解到这一句的含义,又慢慢把话咽了回去。
又抱了好一会儿,段晏才抬起头,宁诩看见他墨黑的眸子,里面荡着浅浅一层水汽,眼圈泛红。
……怎么还哭了呢?宁诩叹息地想。
“真的做好决定了吗?”段晏冷静了一刻,难得固执地反复追问道:“留下这个孩子,可能会伤到你自己。太医院究竟能否找到男子生产的办法,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