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腿脚的伤势终于有了明显的恢复。我一瘸一拐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战争并没有因为我的恢复而停息,反而愈发加剧。
书房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桌上,却无法驱散我的疲惫。我坐在椅子里,拐杖随意倚在一旁,双手握住电报机,指尖微微发抖。
电报上的内容正式,语言却故作暧昧。
—“战时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您家族的声誉令人敬佩,若能继续为国尽一份力,我们深表感激。
——朋友敬上”
“朋友。”我嗤笑了一声,将电报狠狠地拍在桌面上。什麽朋友?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们明知道哥哥一向正直,从不徇私,才故意挑我这个脚上有病丶手里没权的废人下手。他们清楚,我现在连自己都保不住,何况还能替哥哥周旋什麽?
拐杖被我一把抓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努力让自己站起来,脚踝传来的钝痛提醒我,这种简单的动作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折磨。我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扶住拐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体面的成年人,而不是一个狼狈的丶濒临崩溃的失败者。
头发垂落在额前,我习惯性地伸手把它撩到耳後,但动作到一半却停住了。那个所谓“朋友”甚至没有提到“捐款”二字,仿佛在说“这是你们家应尽的义务”。他们知晓国家现在的处境,也知道我撑不了多久。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家道中落丶工厂停工,现在连积蓄也不得不被掏空。这些年来,我拼命维持的体面和骄傲正在被一点点撕碎,而我却无力阻止。
谢南在书房里呆了很久。我透过门缝看见她的背影,那僵直的姿态让我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她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却从不愿告诉我。
我敲了敲门:“谢南,你还好吗?”
她没有回答。我推开门,看见她站在书桌前,拐杖倚在她身边,手里紧握着电报机。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透着一种压抑的愤怒。
“怎麽了?”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试图看清她手里的内容。
她迅速将手放在桌上,声音冷淡:“没什麽。”
可是,她颤抖的手出卖了她。我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声说道:“告诉我吧,也许我能帮你。”
她擡起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倔强:“你能帮什麽?你连这些字都看不懂。”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我的心里,但我没有松手。她不是在故意伤害我,我知道,她只是在发泄她的痛苦。
“那我可以陪着你。”我固执地说,“你不用一个人面对。”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有些害怕。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什麽也没有说。片刻後,她将视线移开,用力抓住拐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手温暖而坚定,我却只觉得刺眼。她的存在是我的软肋,是我最无法逃避的漏洞。
“乌。”我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遏制的疲惫,“你知道我为什麽让你留下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温柔而专注。
“因为你听话,因为你不会质问”。”我的语气有些冷,但我知道,这只是自我防卫的一部分。我害怕承认,我其实需要她。
乌依然没有退缩。她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像是无声地告诉我,无论我怎麽伤害她,她都会留下来。
谢南的话让我心疼。她总是这样,把自己的不安和脆弱掩藏在冷漠和尖锐的言辞里。我知道,她说那些话并不是因为真的看不起我,而是因为她无法面对自己的无力感。
我握住她的手,用力得像是要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我不在乎你怎麽看我。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种挣扎让我感到心疼,也让我更加坚定。
谢南需要我,即使她永远不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