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所以没办法做到普通人轻易能做好的事。
不想再整天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一切正常。
正常人,不是她这样。
言迹的喉结艰涩滚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内心斟酌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
她遭受两次同样类型的重大刺激,心理方面留下的创伤非同小可。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眼前最要紧的是,委婉点向她表达目前的状态,让她知道需要尽早接受治疗,但不至于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初雨今年十五,言迹十七,年长她两岁,很多事情都会不自觉的照顾她丶为她考虑。
就像现在,他仔细打好腹稿,慢慢说着情况安抚她的情绪:“不严重,就一点小问题,等你能见得了室外光线,哥哥马上带你去看医生,然後很快能回学校上学。”
实际情况根本没这麽简单。
初雨经受刺激以後,对光线极度敏感,对普通人来说恰到好处的明媚暖阳,对她来说是致命剧毒。
强烈光线致使她头晕目眩,恶心干呕,腿软乏力,只能躲在房间里,最大限度避免和阳光接触。
而平常时候,她的表达方式渐渐和以前有明显不同。
受情绪波动的影响,她要麽答非所问,要麽同一时间说出口的两句话毫不相干,又或者说的话断断续续,像被拆碎的词语,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这种区别是间歇性的,并非每天都会出现。
记忆中的她,活泼开朗,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要是她能出门,言迹早就借钱带她去医院了,哪会任由她的病情继续发展。
言迹知道她的病不似普通感冒那样容易治疗,不说实话的原因在于,不想让她那丰富的想象力吓到她自己,畏光不是绝症,能治好的。
总能好起来的,所以他减轻程度,想让她别害怕。
初雨的眼眸低垂,声音无力:“我不看医生,我也不要回去上学。”
升上高一不到二十天,初雨遭受第二次重大刺激,从那段时间开始,她休学在家,几天时间不吃不喝。
住校回来的言迹听闻她家发生重大变故,着急给她打电话不接,敲门不开,他情急之下找来开锁师傅,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看见初雨的情景。
他放弃回想不愉快的事情,正准备顺着初雨的话往下说,不过被她抢先一步:“我不想拖累别人。”
失去活力和希望的,向命运低头的枯寂语气,从她嘴里说出来,像锋利刀子捅进言迹心里。
言迹怔了一瞬,话音轻得和一片羽毛重量差不多:“原来我算别人。”
初雨吸吸鼻子,抹掉睫毛上的泪,重新说:“我不想拖累你。”
她不想当言迹前行路上让他感到疲惫的行李,他在读高三,学习比什麽都重要,她自认是拖油瓶,有什麽理由成为他的累赘。
又不是真的亲兄妹。
“那不还是把我当别人吗?”
言迹补充说明,“我奶奶去世以後,是阿姨关心我照顾我,现在阿姨不能照顾你,我总得让她放心,我言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更何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拿你当亲妹妹,怎麽可能不管你?怎麽可能觉得你在拖累我?”
言迹口中的阿姨,就是初雨的妈妈。
说完话,言迹和初雨对视。
初雨一言不发,眸中的愕然取代先前的惆怅忧伤。
言迹迅速回想说出口的话,似乎有不合适的地方无意戳中她的痛处。
“对不起,”言迹道歉,“我把话说重了。”
他自知最大的缺点是某些情况下,说出口的话会带着对方无法承受的尖刺,加上多年来的防备心很强,导致他至今没几个玩得好的朋友。
说出伤害对方的话绝非他本意,人际关系和口语交际方面,一直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从小和奶奶住在一起,没见过妈妈,和爸爸的见面次数加起来寥寥无几。
奶奶辛苦供他吃穿已经很不容易,没怎麽注重其它方面的教育,老一辈的人总认为,孩子只要吃饱喝足,平安长大就很好了,对他没有那麽多的要求。
言迹很懂事,烦心事不对奶奶讲,奶奶忙着赚钱养他,不甚了解他和别人的相处方式是否融洽和谐。
初雨觉得两人不是血缘关系上的亲兄妹,言迹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照顾她。
言迹不这麽想,他和初雨一起长大,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当她是亲妹妹照顾,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饿了吧?”言迹支开话题,站起来,“我给你带了炒面,这会儿应该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他转身去厨房,没走两步,又回头提醒:“天凉了,别坐地上,小心晚上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