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言迹起疑的追问,她也充分解释掉,再转移话题。
再次逃过检查。
要是他那几次不心软,再深想一下,坚持要她做检查,就能早发现早控制。
怪他不够细致入微。
不管是从当家人的角度来说,还是从暗恋者的角度来说,他都非常失败。
可能,她早就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信号。
一直拖着不说,是不想他担心又花钱。
体贴他的代价是委屈自己。
怪他不够强大,不够有钱。
都是他的错。
是他耽误了初雨发现病情时间。
啪嗒丶啪嗒——
眼泪接二连三跌落进汤碗,激起涟漪。
言迹俯首,快要把脸埋进碗里,不愿让身侧的初雨发觉他在哭。
他死死咬住下唇,遏止声响,只是眼泪越来越汹涌地往下砸。
有时想想,这世界不太公平。
有人坐享其成挥金如土,生来就在罗马,位于金字塔尖,免受颠沛流离风吹雨打。
有人辛勤劳作精打细算,一生奔赴罗马,努力攀高登峰,历尽艰难险阻严寒酷暑。
还好周围吵闹。
马路来往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街道行人步履匆匆,餐馆内有小孩子哭闹,有声音粗犷的男人接打电话。
这些噪音,盖过泪珠滚进汤碗里的微小声响。
不会被正在看电视的初雨发现。
她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哪怕真的天塌下来也不会害怕到极点。
因为她知道,她有言迹。
但是言迹呢?他有谁?
偏偏这份脆弱和自责,不能在初雨面前显露。
她身患疾病,本就心情低落,他应该积极鼓励她配合治疗,不能和她一起被感性操控。
至少要有应对全局的能力,至少不能在她面前崩溃。
言迹抽张手边的纸巾,慌忙抹掉脸上和眼周的泪痕。
他扔掉湿了的纸,重新擡起头,睫毛还有些湿漉漉,眼眶明显泛红。
初雨吃掉碗里最後一个馄饨,转眸看出言迹的不自然,她小声问:“你哭了吗,眼睛怎麽红红的?”
言迹否认:“没有,馄饨汤里胡椒太重了,呛得慌,我吃不惯。”
“可是——”她想说,可是,你说话的鼻音很重,胡椒真的有那麽呛吗?明明我们吃的是同一家店做出来的馄饨,为什麽我没尝出胡椒味。
突然又觉得,没必要逼他承认。
他心里该有多难受,才会吃了顿眼泪拌馄饨。
从一开始就害怕依赖他,不想拖累他。
现在果不其然,依赖着他,拖累了他。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不是她这个累赘,言迹应该会过得比现在好很多。
言迹和她对视的瞬间,所有负面情绪都在对方眼中瓦解溶化。
某种伟大到足以忽略所有风险,甚至似乎足以拯救所有坏局面的神秘能力,由心底而发,在他们交汇的目光中诞生。
他们年纪太小,不懂得这种说不清楚的情感,是在这个混沌繁杂的世界里,至纯至善如雪山之巅不染凡尘的一抔白净碎光。
不懂得这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没能触碰到的,纯洁无瑕的爱。
付过账,言迹带初雨往医院走。
他按联系方式给神经内科的何主任打电话,礼貌说明来意。
何主任知道这是朋友在电话里让他特别关照的那两个年轻人:“你们直接来我办公室。”
见到何主任本人,他的面目慈祥:“坐,先把上午的检查报告单给我看看。”
言迹让初雨坐下,报告单和诊断书一并交给何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