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感觉到了相柳的喜悦,如同寻回不小心失去的珍宝,面上不显。
“我睡了多久?”小夭问。她不知道外界的时间,她感觉她在黑暗里过了七八年,却不知道外界过了多久,一想到自己那麽多事情等着做,还耽误相柳没做事,她就觉得亏了。
“三十七天。”相柳淡淡地说,垂眸看着小夭牵着自己的手。
小夭突然问:“情蛊虽然厉害,纵然你的精血可以帮我续命,但我可没听过你的精血可以起死回生,但当时我差不多已经油尽灯枯,是如何这麽快恢复如初?”
相柳苍白的脸面无表情,说:“我用了很多灵药。”
“你骗人。”
“我说的是真的。”
小夭知道他没说真话,他总是能把对别人的好全闷肚子里,绝对不会说。不知为何,小夭很心酸,又猛地紧紧抱住相柳的脖子,相柳动了动,不说话。
相柳送小夭到王城以後自己回了军营,洪江帮他代理了好些事,忙得不可开交的勾芒大喜过望。小夭回来以後先去看了看俊帝,俊帝欣喜,然後问她为何突然出了这麽大的事。
小夭说了真话,讲了一下自己的手段和意外状况。
俊帝叹气,问:“你有没有埋怨过你父亲?”
小夭笑笑,说:“他确实给我留了这麽多烂摊子,但我没兴趣埋怨人,到底是我之前不够稳重。”
俊帝问:“你可曾埋怨过我不告诉你生父的事?”
小夭给了父亲一个拥抱,说:“您愿意做我的父亲我就很开心了,我讨您的欢心还来不及,为什麽要埋怨呢?”
“那你那些年为什麽明明知道我在四处找你却依旧躲在民间?”俊帝很是开心,但还是问。
“因为我害怕爹爹会嫌弃我,哪怕一个眼神。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小夭笑说。
俊帝知道小夭是真的很会哄人,但谁让他就吃这套。
俊帝和小夭用过早膳,忽然想起来自己被小夭忽悠着忘了问相柳的事,他问小夭,小夭不能说情蛊的事,不然俊帝得把相柳从军营里拉回来关起来。
她只好说自己和相柳用了什麽暗号,俊帝心下怀疑,倒也没拆穿小夭。
小夭回来後处理了很多落下的事,忙了四五日才有空去处理沐斐的事。
对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皓翎的龙骨狱。手下已经帮忙查过沐斐的背景,全族都被赤宸杀了,只剩下他这麽一个独苗苗,他有一个悄悄生的小儿子为沐家保存血脉。
他还有同夥,小夭顺着他查就找的差不多了。
因为不需要考虑辰荣军会为赤宸的孩子复仇大动干戈,所以他们行事倒是没有很严密。
小夭只是去监狱里,她戴着帷帽,问沐斐:“你是愿意你儿子活着还是陪你一起?”
沐斐震惊,自己有儿子这事居然被查到了,他颤抖着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麽这麽费尽心思……”
小夭笑说:“你何必管我们是谁,动手的人里除了你,还有申氏丶詹氏和晋氏的遗孤,啓动阵法自尽的人身份也全都查好了,我倒没有心思听你招供什麽,你们这次能用上的人全都用上了,本来我只是想抓住你们囚禁个一生一世,谁知道你们这麽厉害,杀了不该杀的,伤了不该伤的,决心给诸位一个痛快,只是你们中的人有的孩子还小,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留着他们,让你们来选择他们是怀抱着痛苦活着还是陪你们去死?”
沐斐想起自己这一生的苦痛,却又舍不得自己那个无所知的孩子,颤抖了半晌,对小夭说:“稚子何辜?”
小夭让人给他和自己倒了杯酒,坐下来对沐斐笑说:“我知道你们放不下那些仇恨,那位赤宸的儿子如今也死了,赤宸自己身死魂消尸骨无存,今日诸位报了仇,了然无憾。只是我不明白,你们若是回忆自己这一生,会不会觉得可惜,你们的人生被赤宸毁掉了,可是也应该知道人生这事不全是别人决定的,我的一生也因为赤宸饱受磨难,却不想去恨谁。”
“正如你说的,稚子何辜。大家都是立场不同,我没办法否认赤宸对你们的罪,你们也没办法否认自己杀的人,如今给你们一个机会可以隐世不出,但要从此放下仇怨,就算赤宸再出现十个後人,你们一个也不能动。”小夭轻描淡写地说,语气不容置喙。
沐斐当然想活着,却依然放不下恨意:“为什麽,赤宸人人得而诛之,为什麽你却要帮他!赤宸若是还有什麽後人,只要我们还没有死绝,就绝不让赤宸的痕迹还留在世上!”
小夭叹气,示意手下去拿毒酒,淡淡地说:“也许,只是因为我比你们运气好,我比你们厉害,爱我的人也比恨我的人厉害,所以我活下来。这世上只要是杀戮,就不存在什麽正义和公道,我倒是宁愿——世间再无战火。”
小夭喝完自己的酒就走了,沐斐知道她身後戴面具的人手里拿的是毒酒,那人毫无波澜地对对沐斐说:“我家主上给你们做的毒酒很厉害,发作时只会回想自己的快乐往事,毫无痛苦,她让我对你说一路走好。”
小夭走出龙骨狱时很平静,她不是小女孩,流亡几十年,又在那危机四伏的深山里和想吃了自己的妖怪斗了几十年,在九尾狐的笼子里待了三十年,又游历大荒百年,世上很少有比这更血腥蛮横的经历。
那些足以困扰一生的情绪,在她这里都只是可怜,却不是感同身受。
她救过的人很多,杀掉的人也很多,是非功过,她不在乎。